做完准备工作,秦立又蹬着小短腿来到餐厅,凑近和两个男员工聊得正欢的水云,轻轻扯了扯她垂到脚踝处的高开叉旗袍下摆。
秦立一边扯,一边奶声奶气地喊:“有小偷,有小偷——”
水云被他扯得转过头来,其他几人也被秦立的喊声吸引,齐刷刷看向他,“什么?”
秦立抬手指向员工杂物间,“有小偷——”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秦立的意思,水云噌地起身,第一个冲出去。
水云的手提包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现金也不超过10元钱。
水云在乎的是这个手提包,价值50大洋的手提包。
这段日子,秦立早就打听清楚了,水云是农村出来的姑娘,别看她一天天浓妆艳抹地一身风尘气,其实今年才16岁。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水云没少跟同事倾诉,家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爸妈非常重男轻女,她和大姐都是上完初中家里就不让念了。为了赚彩礼钱给弟弟当老婆本,家里人把姐姐嫁给了一个残疾人,后来又打算把她嫁给一个50多岁的老鳏夫。她吓坏了,偷了家里的钱逃了出来。
来到大城市,水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陵城大酒店的服务员,当时是看到招聘启事上写的工资很高,她惴惴不安地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走了进去。没想到,正式的面试还没进行,秦志国就直接拍板录用了她。
水云人生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原来,她也拥有能让别人重视自己的资本。
那就是青春与美貌。
而她也很快发现了在这座大城市生存的秘笈——男人,有钱有势的男人。
秦总轻飘飘一句话,就又让她涨面子,又给她发钱。现实给她活生生地上了一堂课,像她过去在家里那样,像酒店里某些女服务员一样,任劳任怨、埋头干活,没有用处,更没有意义。
贫穷和苦难才不是什么财富。穷就是穷,苦就是苦,是她一旦逃离便一辈子都不想再碰的深渊与泥潭。
拿到50块奖金的当天,水云赶在上班前,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昂着头颅、挺着胸膛走进了陵城百货。
之前她路过过陵城百货无数次,都不敢走进去。
在售货员殷勤的恭维中,水云花了50块整买了一个手提包,不到一个早上,把奖金用了个精光。
但,值得。
水云拎着这个崭新的天价手提包走进酒店后,所有女服务员都向她投来先是震惊继而艳羡的目光。
男员工……男员工但凡往她身上看,看哪都不会看她的手提包。
总之,水云很享受那种万众瞩目。
处得好的女同事为她这花钱的方式感到窒息,50块顶他们服务员半个月工资了,买个手提包不能吃不能穿,造孽呀。
水云对此嗤之以鼻,乡下人就是乡下人,50块的包包就值得大惊小怪了。在陵城百货的货架上,这50块的包包只能算中低档的东西。
当时还令水云有点尴尬,她以为能拿出50块钱购物,肯定算得上陵城百货里首屈一指的土豪了,没想到这仅仅是“常规消费”。
不过,水云立刻就想通了。
这说明还有人买得起500大洋甚至5000大洋的包包,那么,凭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
她受够了。
在乡下,在家里,没人把她当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爸妈带她去见那个50多岁的老鳏夫时,对方那浑浊又猥琐的眼神像打量一块肉一样打量她,让她有种当场被剥光衣服的感觉,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以前她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逃出来之前的那段日子,她都快认命了。
要不是觉得,让她给那个恶心的老头当老婆,陪他睡觉,她还不如去死,也没勇气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