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更半夜,莽山本就是附近方圆百里最大的坟地,上到达官贵人,王侯将相,下到平头百姓,贩夫走卒,都在这里安歇入土,这月黑风高四下寂静无比,突然一声怪笑,当真吓了他二人一跳。
墨仇对着那声音来源道:“谁,出来!”
只见坟后草丛之中冲出一个人影,蓬头垢面,边跑边喊:“都死了,都死啦!哈哈哈哈,都死了!”竟是个疯子。
墨仇见他疯癫本来不准备去追,以为他只是普通乞丐,哪知道那疯子口中接着道:“元帅,元帅,死了,都死了!”
元帅二字在这深夜里格外清晰,墨仇一个飞身,便已经到了他身旁,抓住他衣领急切问道:“你叫谁?你是谁?”他心情激荡,手下顿时失了分寸,那疯子被他抓的喘不过气来。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失态,赶忙松开了手。
那疯子脸上黑乎乎一片,头发盖着前脸。他拿着火折子,将那人头发挑起,一看之下,兴奋,紧张,伤心一起涌上心头,这人竟然是他元帅府的厨子吴伯,只是脸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早已愈合,但是因为太深将整个脸都砍得变形了。在看那一双手和胳膊,都是烧伤,一双胳膊与肩膀已经烧的不像人样,他此刻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数个日夜他都为找到真相辗转反侧,如今这吴伯竟然没有死,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小心翼翼道:“吴伯,吴伯,你看清楚,是我!”说着将脸上人皮面具撕掉,接着道:”我是清欢,我是清欢!你还认得我吗?我父亲,我母亲,祖母他们人呢?人呢?”问到最后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那吴伯仿佛被他吓住,要挣脱他,可是哪里跑得了,嘴里不停的重复:“死了,都死了,怪人,都死了,元帅也死了!”显然是疯的无可救药了。墨仇一阵失望,这吴伯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被吓疯了!
墨仇一下子被抽去所有力气般,瘫坐在地上。吴伯要跑,被灵儿又抓住。墨仇又上前,这次语气已经放缓,轻声问道:“吴伯,你还认识我么,我是清欢,您怎么会在这?您怎么会没死的?他们杀了所有人,不可能漏下你,听你的口吻应该是目睹他们杀人,但你既然目睹为何他们没将你杀死?”心下暗道:“这脸上的刀疤应该是当时留下的,按推测应该是被人砍在头部,以为已经死了,没有再补第二刀,这烧伤该是被当尸体处理之时弄伤的,否则他绝无可能活着!”无论如何他至少找到一个人是他认识的,内心大喜。他对着灵儿道:“灵儿你看好他,我去墓地下面看看。”灵儿点头称是。
他带着一根铁铲走到墓地入口,撬开入口走了进去,那时的达官贵人都是家冢,里面最高可存放十几代的祖先,只要你家经久不衰,死一个进一个,楚家三代以前没有达官显贵,里面最高就到楚清欢的爷爷。墨仇往墓室里先扔了一个火折,发现火折没有熄灭,这才拿着火把走了进去。
他家这墓室极大,正对着墓门是一个灵位台,上面有墓中之人的简介。这灵台后面暂且修了有十一个墓室,是按照现有三代人来修的,最后面的便是祖母与祖父的墓室,一代代人往前排,若后人愿意这空地很多还可继续修葺。
他赶忙走到父亲那一间墓室,打开棺木,只见里面一个骷髅穿着伯爵服躺在里面,如今六年已过,尸身早已成了骷髅。墨仇抓起那骷髅的左手拿起对着火把一看,顿时泪流满面,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来他第一时间冲向父亲棺椁,是因为他知道父亲左手无名指指节之处的骨头外凸,小时候他拉着父亲的手,问过这个问题,父亲回答他是因为以前练功不小心砸断,后来好了,但是这指节之处还有一些异样,不过无伤大雅。将棺椁盖好,又去看了看自己那一间,他拉开棺椁,里面也是一具骸骨,看来这墓室真假参半,做戏也做的算是逼真了。他转身往外走,对着灵位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憋了五年,其实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十几岁的孩子,历经磨难,不管他心智被磨砺的如何成熟,修为多么高超,杀伐如何果断,在家人面前,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灵儿在外拉着吴伯,听见墓室内一阵哀嚎,哭泣,却没有下去打扰他,就是这般足足一个时辰,墨仇将这五年来所有积压的悲愤,伤心通通嚎了出来!
出了陵墓他双眼通红,灵儿知道他定是确定了父母已经身亡。吴伯已经睡着,灵儿上前安抚着墨仇,他们在这墓碑前坐了一夜。
次日,墨仇自然是一夜没睡,灵儿与吴伯醒来,墨仇拉着吴伯在望都城洗漱整理,他知道吴伯一时半会也无法恢复,于是找到望都城的墨家人,让他送吴伯回昆仑山,只有那里才算相对安全。
办好了这些事情已经是下午了。还有四天就要和音落见面,他们约定四天之后晌午在这望都城最繁华的酒馆藏风楼见面。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在最繁华的时候,最繁华的地方见面反而安全,弄得神神秘秘反而被人怀疑。
四日之后,墨仇恢复了楚清欢的模样,走在这望都城街道之上。只是他身边跟了一位,面色蜡黄的少女,这少女身形倒是与灵儿相似,但外貌确是差远了,远远不及墨灵儿。原来她就是墨灵儿,只是带了面具,墨仇告诉她须得如此才能保证以后安全。一切都以安全第一。
此刻墨仇又恢复了贵公子打扮,一身白衣胜雪,高冠玉带,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看去当真丰神俊朗。身边墨灵儿一身劲装,腰间别着短剑,一看便是高手随从。不认识他二人的,此刻一看便是贵公子出行,女保镖护驾的阵势。他也不避讳,就这么走到了一间酒楼门楼。抬头一看,牌匾之上两个大金字“藏风”,笔锋苍劲有力。走进门去一看这酒馆甚是气派,没有散桌,都是一间间雅间儿,楚清欢上前去拿出银子打发伙计,让伙计前面带路。他们的雅间儿在三楼,伙计一路带着他到了地方。这雅间十分雅致,关键是雅间外有个楼台,这楼台之上便是望都城的东湖,这波光粼粼,尽收眼底,当真美不胜收,如今他才知道为什么此楼叫藏风楼,原来美景风光都藏于此楼是也。
他要了一壶乌龙茶,此刻时间尚早,音落还没有来,他便站在这楼台之上,看着这湖景。灵儿也觉得很美,她出生就在山洞,最后跟着墨仇不在逃命便是在那苦寒之地住山洞,哪里见过如此美景,一时不由得被惊呆了。墨仇倒是见惯不惯,只是心下感慨道:“自己早年衣食无忧,每天过得都如此刻一般的生活,如今换上这身衣服竟然觉得穿不惯,处处受制,上了这酒楼,这洞顶乌龙竟然没有那冰山雪水好喝,当真怪事。这人世间的事情当真难说,若是没有这场劫难,自己哪有可能想到会有一天要风餐露宿,茹毛饮血,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正在思忖感慨,背后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他道:“清欢哥哥!”
他扭头一看,这可不得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独孤音落已经十八,亭亭玉立,瓜子脸,琼鼻小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六年前一般无二,一身紫衣劲装,显得风姿飒爽。
墨仇扭头怔怔的看着,独孤音落见他扭头,上前就如小时候一般拉住他的手,关切道:“清欢哥哥你黑了,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