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吃饭、把每日药铺送来的补药倒掉,祭拜、睡觉,在沧县的日子来得安稳又祥和。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估算着顾洲也该是时候回来了,只是也久久不闻他的音讯。
这日,林涵拿个木盆去河边洗衣服,只见上流缓缓漂来了一具尸体。
将人拉上岸来,精美的刺绣锦缎下是浮肿苍白的面庞——林涵恰好认得她——这是住在附近的女人,名叫春花。
春花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赌鬼老爹卖了,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女孩儿,从此就叫了勾栏里的红姨一声娘。
可惜红姨的“女儿”太多,春花早早地就出来做活“孝敬”红姨。
除了红姨,就连她那赌鬼老爹也时不时地私下来勾栏里打秋风。
苦苦熬了几年,赌鬼老爹死了,她攒下了几分银两求人把自己赎下。
一场豪赌,那人没有失约。
本以为能侥幸脱离苦海,却不想那男人竟然做起了龟公的生意。
兜兜转转,春花到头来却竟是又换了个地方卖身。
林涵只见过她一次,在村口的桃花树下。
她一身粗布麻衫,伸手轻倚,静静的站在树下,却比她身旁满树的桃花都要好看。
但就好像桃花会飘落到泥土一般,村口的妇人一口唾沫啐在地上,一把扭过自家孩子的脑袋不准他们瞧见什么污邪之物。
林涵问妇人这是谁?
妇人们便赶走了身边的孩子,高扬着下巴,叽叽喳喳地拼出了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的一生。
林涵再抬头时,春花已经随着一个男子的身影隐入街角了。
却不想这再相见,已是此番光景了。
原本的粗布麻衣换成了灿烂的衣裙珠钗,但那美丽的面容却是变得苍白浮肿,了无生机。
作为沧县殡葬业的一把手,林涵与沧县的仵作也十分交好。
再加上顾洲的缘故,林涵将尸体带去衙门很快就查明了案情——自杀。
春花去世时,她的丈夫在勾栏里认识了新的姑娘,正大献殷勤,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证明了自己没有杀人后,春花的丈夫用袖子捂着手,拔下了春花头上的珠钗。
骂了一声“晦气”,竟是连尸首都不要便跑走了。
无人收乞的骸骨被林涵带走,埋在了城南的桃花树下。
“春时开花,秋时结果,想来春花这样爱美的人也会喜欢这样的居所。”
林涵杵着铁锹坐在土堆,如此想着,不知怎的又笑出声来。
这世间本就没有鬼魂,人死如灯灭,她何必非要大老远的将她葬在一颗桃树下呢?
当真是做人久了,也沾染上了人的习气了。
“涵姐!”
林涵一回头,只见顾洲一袭大红袍站在自己身后。
“中了?”
“嗯,状元!”少年应得清脆响亮,脸上的笑意比落日的余晖还要耀眼。
顾洲撩了袍子,坐在林涵身侧:“涵姐,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我现在是状元了,族里的老人不会再拦着我认你为义姐,把你写到族谱里了。
我还去找了咱们县的仵作,答应把他的孙子带在身边教习。
日后你的香火铺子就由他的儿子儿媳一起代为看管了,你只管坐着收租就是了。”
顾洲定定地看着林涵,认真地说道:“涵姐,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林涵看着身旁一身华服,意气风发的少年,却突然想起了当年两人破布阑珊,同饮一碗黄汤的模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