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涵独坐在屋顶之上。
顾洲顶着傅子旭的眼刀,提着梅子酒坐到了林涵身旁。
“涵……”
顾洲想唤她一声涵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洲对于林涵是有愧疚的。
在千年的时光里,顾洲早已将林涵放下了。
尤其是在失去神智的傅子旭面前,他当年自以为的情深意重便更显得讽刺。
但好在,林涵并不在意这些。
“叫我林涵就好。”林涵提杯浅酢,“就当是初识吧。”
顾洲心下松了一分,是了,涵姐从来都是豁达自在的人,不强求别人,也不强求自己。
“顾洲。”
两只酒杯轻击,一切都在不言中。
“你可知如何解开这沧县的封印?”林涵低眉远眺。
暗夜深沉,满城的鬼魂在沧县中飘荡。
如此,已然数千年了。
顾洲不答反问:“你可知我如何能将鬼蜮封印千年?”
“沧县就是鬼蜮封印的穴眼。”
不等林涵反应,顾洲又自问自答道:“那你可知这沧县封印的穴眼是何处?
是傅子旭,身负鬼蜮之力的傅子旭就是这沧县的穴眼。”
若要解开沧县封印,就要毁去穴眼,傅子旭必然遭受重创,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而沧县封印一解,鬼蜮的封印也必将解开。到时鬼蜮侵蚀人间,又将是千年前人鬼共灭的困局。
顾洲不是不知如何解这沧县的封印,只是,他不能解。
“顾洲,闭着眼睛是永远看不到天亮的。”
沧县难解,却不能不解。
“天亮?鬼蜮没有日光,何曾亮过?”顾洲仰头饮下一杯酒。
他如何不想走在日光下?他如何甘愿瑟缩在鬼蜮千年?
人人都以为他们化身为鬼之后,不死不灭,长生不老。
可他们又怎知,鬼蜮中人无法诞育后代,身死便是道消。
千年前那场祭礼中未能变为鬼魂的人,在死后,也不会形成魂体来到鬼蜮。
顾洲还记得,那是鬼蜮尚未封印,他牵着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的手,哄着她,叫她不要怕,告诉她变成鬼后也一定是年轻时的模样。
妻子信了他,含笑离世。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些些光点从妻子的身体中飘出,随后又消散在空中。
他还记得,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你能长生不老,而我们却要生老病死,人死灯灭?
不公平,这不公平!”
是啊,这不公平,凭什么自己要眼看着身边的亲人好友一个个死去?
儿时如此,现如今依旧如此?
这不公平啊!
苍天何至待我顾洲如此啊!
小儿子说完这番话的当晚,就自刎在了苦涯当年作法的祭台之上。
顾洲找到他时,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顾洲无泪,却开始陪着傅子旭搜寻起了起死回生之法。
妻子与儿女的确复生了,可是却又死在了顾洲封印鬼蜮的那天。
苦涯与傅子旭大战,余波危及千里,顾洲的妻儿在那次灾劫中神魂俱灭,再无复生的可能。
顾洲最是重视亲情,可是到了最后,却是连傅子旭都没能救下。
只留下了他一人残留当年记忆,独自守护这鬼蜮千年。
梅子酒清甜,顾洲却觉得入口苦涩。
若没有人,这数千年他便也支撑了过来。
可是林涵回来了,他便如同在雪地里赤脚行走的盲童有了依靠,便再也忍不住靠在她的肩头啜泣。
“涵姐……涵姐……”
顾洲喝醉了酒,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攥着林涵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