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些日子,便是府上老夫人六十整寿了,我今日特带小女来先拜个寿,讨个吉利。方才才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幸得夫人也有时间,好叫我们母女再过来叨扰一二。”
堂下坐着的,正是徐国公府的徐夫人。她身旁的妙龄女郎,则是她方才口中的“小女”,母女二人今日登门造访,说是提前来府上给老太君拜寿的。
拜了寿也没走,差人到傅夫人这儿来递了个信。见傅夫人得空,便又绕来了这边一趟。
近月余来,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都是母亲带着女儿先来府上给老太君拜寿,后又绕来傅夫人这边一趟,闲话家常。每每这样,她都会被傅夫人以各种理由叫到身边来候着。
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苏韵娇自然也心中有数。
同是国公府的夫人,傅夫人对徐夫人也甚是客气。见徐夫人言词间满是自谦之意,给足了她面子,她也赶紧谦虚回应,又给回了徐夫人面子。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母女能绕来我这儿坐坐,我欢喜得紧呢。你那样抬举我,倒叫我没脸做人了。”热切回应一番后,又望向一旁徐夫人口中的“小女”徐馨兰,窥得徐家母女心意的傅夫人,此番面上笑容更是无限扩大。
“徐娘子如此貌美贤德,便是我们家阖府女郎都加一块儿也未必比得上她一个。我瞧见她,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呢。”而这阖府女郎中,自然也包含苏韵娇。
苏韵娇仍静静侍奉在傅夫人身旁,即便此刻心中明镜似的,一片了然,她也不曾露出丝毫异样来。仍默默伫立着,低眉顺眼,好不乖巧。
傅夫人眼尾余光瞥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觉微扬,略露出了个轻嘲的笑,但又立刻压下。
那边,被夸赞的徐馨兰已亭亭立了起来,不见情绪的恭敬道:“小女不才,是夫人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傅夫人自己清楚。总之对徐家的这位小娘子,她心中甚是满意。
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徐小娘子曾和齐家的齐三郎定过亲。当年的齐三郎可是京都城里的风云人物,皇亲国戚的身份,又聪颖无双、文武皆优,是阖京少年郎们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又有谁能想到,那样明珠般耀眼夺目的一个人,也会有跌落凡尘的一日。
齐家被削了爵位,凤阳长公主自请去了道观修行。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当年威名赫赫的齐国公府,就成了如今京中人人皆可妄议的普通存在。
若不是新帝还念着些旧日的情分,不愿做得太绝,否则就是将齐家连根都拔起,又有何不能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不再是先帝在位时,齐家自然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齐家。
齐徐两家的亲事,外头也没传是谁家退的谁家的亲,只说是合了二人八字,两个孩子命里犯冲,这桩婚事便就作罢了。
但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明白人谁不知道内中隐情呢?
一个是仍蒸蒸日上的国公府邸,一个则是落魄了、还是靠着皇亲的身份勉强维护了些颜面的次等伯爵府邸,又怎能再成为亲家?
不说徐家了,就是京里如今但凡清白些的人家,怕都对这齐家唯恐避之不及。
这徐小娘子虽同齐家三郎定过亲,但也是好好退了亲的,并未累及名声。如今若是徐氏女能入他们傅家的门,未必不是一种吉兆。
他们傅家如今扶摇直上,一跃升为上等公列,若再得门这样的好亲事,日后的身家地位,未必不能同当年的齐家比肩。
只是……这徐家也定然是冲着二郎来的,而二郎又……
想到此处,傅夫人不免又朝侍奉在一旁的苏韵娇望了眼。
当年是可怜她的出身,又念着旧日时同她父母的交情,这才收留了这几年。万没想到,如今她倒成了个烫手山芋,甩都甩不掉了。
暗示了好几次,若她识趣点的话,就该主动交还婚书退婚。偏她看着蠢钝,实则狡猾得很,任她一再对她暗示,她都只装作没看懂。
想叫她知难而退,怕是不能够了。
不过须臾,傅夫人心思已千回百转,心内早有无数个念头闪过。等再回过神时,那边徐家母女已起身作别。
“今日叨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徐夫人自有分寸在,既表明了来意,也就不必再多做逗留。一直赖着不走,反倒会叫人看轻。
表了来意,又道明日后会再有走动,想傅家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他们也有此意,必也会想法子再进一步。
儿女婚嫁之事,任谁家剃头挑子一头热都不好。得你情我愿,有来有往才行。
见徐家母女要走,傅夫人忙留了几句。见留不住后,又亲自送了母女二人到院子门口,尽力表明了自己的诚心。
苏韵娇始终都跟在傅夫人身旁,始终都不曾多言一句。
待送走了客后,傅夫人这才腾出空来好好打量身旁的这个孤女。
看她一副低眉顺眼,但却始终油盐不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一个面团性格的人,倒实在叫她棘手。
若是搁旁人,她都这样一再暗示了,怕早羞得还了婚书就收拾包袱回老家去。
她若真有这个自觉,她也必不会亏待了她。届时收她做义女,再给她择门不错的亲事,让她以国公府之女的身份出嫁,何不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