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鸣幼时家里因为一场意外,而导致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一落千丈。母亲为生弟弟落下病根,父亲也因为外出赚钱而失去了性命。
也是因此,翠鸣的母亲王婶子才狠心先后把两个女儿卖进大户人家当女奴。
这些年来,也是因为有两个女儿接济,他们母子的日子才算好过些。
王婶子一直卧病在床,这几年都是王家小郎贴身照顾。前阵子,天下大雪,王婶子见天已经很晚了,儿子仍没从村里的私塾回家,便亲自去找。哪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了雪地里。
她身子本就不好,这一摔,更是摔得连床都下不来,只能日日躺在炕上度日。
王小郎为照顾母亲,索性向私塾请了假。后又因母亲夜间发烧时口中念着两个姐姐的名字,他便又给如今在傅家当丫鬟的二姐翠苗写了信。
只是没想到,信是写给二姐的,回来的却竟是大姐。
王小郎和两个姐姐都不熟,二姐还好些,有些小时候的记忆在,大姐就完全只是见过一两回面,与陌生人无异。此番姐弟相见,王小郎待这个长姐既礼貌又客气。
翠鸣和妹妹感情深厚,同这个弟弟,其实并无多少感情。
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这些年又幸得有他一直床前照顾着母亲,所以,翠鸣哪怕同他再无感情,也不会冷漠相对。
同他寒暄了几句后,就径自往屋里去了。
王婶子早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只奈何她如今瘫痪在床,下不了地,否则早自己穿鞋去迎女儿了。
小女儿前些日子还见过,大女儿却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她如今在大户人家当了姨娘,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过得可好。
正在王婶子焦急万分,又胡思乱想时,突然帘子被掀开,映入眼帘是,是一张白净且圆润的小脸。
若非她眉眼间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如今这番打扮,都要令她不敢认了。
“你是……翠鸣?”王婶子一边迟疑着,一边挣扎着要从炕上卧坐起来。
翠鸣见状,立刻上前来扶。
将人扶坐起来,又拿了枕头垫在她背后后,翠鸣这才喊了她一声娘。
王婶子赶紧示意她在床沿坐下,然后抬起双手来摸她的脸。望着面前的女儿,王婶子忍不住流了泪来。
“真好……真好。”王婶子一边哭一边说,“见你如今过得好,娘也就放心了。”
母亲爱自己也是真的,当年卖了她又卖了妹妹,也是无奈之举。父亲不在了,母亲又因生弟弟损了身子,家中又还有个幼弟要抚养……除了卖她们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但当时她已经有十岁,早懂事了。在那个年纪,谁又能受不得自己被卖呢?
所以,这些年来,她跟妹妹对家中母亲的感情一直都是复杂的。
要说恨,狠不下心来恨。可要说完全忘记过去,丝毫不再介意,似乎也做不到。
所以,也就只能像如今这样,该定时寄钱回家就寄钱回家,保证弟弟和她衣食无忧。但也只能做到这样,要再付出多少感情来,好像也实在难能做到。
只要能知道,她和弟弟一直都有好好的就行。
其实,这回若不是有别的事,她想她也不会回来这一趟。
“我如今过得很好,您不必担心。”翠鸣既温柔,又有些疏远,“二妹知道我回家来,特意托我带了话,说她心中不怪您了,要您万万不要再有负担,只管养好了身子。”
翠鸣只说了自己过得不错,要她宽心。但至于怎么个不错法,她却没说。
她也没那个要和母亲分享她在傅家生活的想法。
王婶子自然能感觉到女儿的冷淡,但她也并不灰心,只继续关心着女儿近况。
“大户人家当姨娘,人家主母夫人可有为难于你?有没有给你立规矩。”
翠鸣笑说:“许是我运气好吧,有世子护着,主母夫人也懒得管我。我呢,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懂分寸,平时行事十分低调,她也就并不太在意我。”为了让母亲放心,她又说,“若我在傅家真的举步维艰的话,今日也就不会这样出现在母亲面前了。”
“那倒是……那倒是。”王婶子彻底信了女儿的话,松了心中悬着的那口气后,又开始打量起女儿来。
也是这时候,她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来。
“你……你这是有了身孕?”王婶子惊讶问。
翠鸣也并隐瞒,手也下意识在自己小腹上抚了抚,眉眼间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来。
“嗯,怀了。”她也没多言,只简短回了几个字。但心中的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翠鸣对腹中这个还未成型的小生命,还是很期待的。她不知道世子对她的感情能维系多久,她也不抱太大希望,更不会去争、去抢。
但若能得个一儿半女的常伴膝下的话,日后寂寞的几十年,也能有个挂念和依靠。
这真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让她原本晦暗的人生变得明亮宽敞起来。
也是因此,翠鸣的心也更柔软了些,心中对母亲的那些埋怨,也更渐渐淡去不少。
王婶子也很为女儿高兴,但也很担心,她不由得提醒女儿说:“就算高兴,你也得好生注意着些。大户人家里人多眼杂,算计也多,你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咱们不能有害人的心,但防人的心却是必须要有的。”
这个道理翠鸣心中是明白的,她手越发用了些力气压在腹部,也向母亲点了头,道:“女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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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京中,徐夫人仍在暗中操纵着一切。她想了法子,让那封信落到了傅端手中。
傅端看了信后,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处看不到的地方,却是紧紧攥了拳头。
而徐夫人把局布到这一步后,剩下的就再也没管。她知道,就算傅端并不全然相信,但至少此事也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的。
凭他多疑的性格,他必会亲去一探究竟。
而那翠姨娘呢,既然已经回了乡下去,就必然会去同老相好碰这个面。其实他们两个都无需做什么,只要见面了,再让傅端瞧见,日后就算傅端还能忍着翠姨娘,怕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待见她了。
生性多疑之人,但凡不再全然去信任一个人,那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