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上,太后没对李家做出让步。
该拿的人让拿了,该判的刑罚也让人判了。
听说,李家老太君在宫里没闹赢后,回了家又寻死觅活。最终,还是亏得侍女们发现得早,这才将她老人家救了下来。
只是,在得知宝贝孙子按律法被判了绞刑时,立刻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倒,就再没好起来过。日日瘫在床上,拒绝吃饭拒绝喝水,连太后亲自派去为她治病的太医,她都能抬起拐杖要打。
太医从仗下逃出来,回宫复命时说:“臣虽未能为老太君号上脉,但看老太君那气色,以及那一身的力气,也不像是生大病的样子,还请太后娘娘宽心。”
李太后听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知道了,下去。”
也是到如今,李太后才开始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她一心想着帮扶娘家,却未曾想到,他们的心和胆子都被她无限的宽容给养大了,如今,竟这般的目无王法。
李老太君或许没病,但李太后却是经此一回后,实实在在病倒下来了。
也不再垂帘听政,只日日无力的瘫软在榻上,只静养着。
那边,萧予言得知福寿宫的情况后,心里倒是略松了口气。
“只要母后自此安分,知道哪头重哪头轻,那么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朕也就既往不咎了。怕只怕……”怕只怕,这不过只是一时的景象。
待再过阵子,母后又会重返朝堂,又开始听起朝政之事来。
萧予言的皇后是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二人所出之长子,不过才十岁之龄。长子被萧予言册封为了太子,如今,太子居于东宫,日日跟着太师太傅们读书学习。
常常的,有什么朝政上的事儿,萧予言也会说与儿子听,然后问问他的主意。
太子年纪虽小,但却聪慧,不管是对学问,还是对朝政,都颇有自己的见解。对这个儿子,萧予言是十分满意的。
“好好读书,长大了别学阿父,你要做个能一手撑起朝堂的有本事的君王。”萧予言常对儿子说。
甚至,他还把儿子托付给了齐砚,要齐砚常教他一些政要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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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那边,失去一个儿子后,不但没有深刻反思自己,反倒是越发生了怨怼来。
如今朝中,结识不少旧日时晋王的部下,常与这些人走得极近。
而这一切,皆被齐砚看在眼中。
或者说,如今李家能有这一切,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在齐砚的计划和预料之内的。先是借李太后之手将其养大,只要养得心大了,开始盲目自信,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们才会有所动作。
而一旦有所动作,齐砚伏击在暗中之人必然会将其一举拿下。
外戚造反,这乃李太后一手造成。李家若兵败,李太后也势必跟着遭殃。
天子又非帝王之才,太子又还太小……
齐砚的这盘棋,下得很大。
大到,若成了,算是险胜。若输了,一败涂地。
而如今,齐砚唯一想保的,是妻子。
这日,齐砚找到了康允堂,二人静坐着喝了点热酒。见今日的菜不对,酒似乎也不对,齐砚便笑了:“伯父同邬嬷嬷进展如何了?”
康允堂说:“她虽乃奴仆之身,但却是个有气节的女子。说实话,我心中对她倒十分敬畏和佩服。”
齐砚点头:“邬嬷嬷虽是娇娘的奴仆,但同她却有母女之情。只要她一句话,娇娘便会立刻还了身契给她,放她自由。”
这一点,康允堂是不怀疑的。
“左右我近日也不会离京,所以也不想逼得她太急。多给彼此一些时间,都慢慢相处着,把一些事再好好的想清楚吧,不着急。”
康允堂知道,今日齐砚侄儿来寻自己,绝不是闲谈的,也肯定不是为了邬娘。所以,在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事后,康允堂便直接转了话头到齐砚身上。
“你这么忙,今日却这样的闲,还能有空过来陪我喝几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齐砚笑:“就知道,瞒不过师父您的眼睛。”
“说吧,何事?”康允堂知道肯定是有关朝堂上的要紧事,所以,也就严肃了起来,只静静等着他开口。
齐砚也正色起来,道:“侄儿想烦请伯父暂带娇娘出去避一避。”
康允堂挑眉:“朝堂之上是有什么……”他只暗示一句,话却未说得过于明显。
但言下之意,齐砚自然是听明白了的。
齐砚点头:“李家势大,如今却要被削权,怎会心甘情愿。他们看不上天子的平庸无能,有心取而代之,如今,私下里已经勾结了无数党羽,只待寻得机会便一触即发。京中将有祸乱,侄儿怕会连累了娇娘,所以,还请伯父暂代侄儿照顾娇娘。”
暂替侄儿照顾他的妻子,这自然没问题。何况,他那妻子还是他的爱徒。
但显然,此刻康允堂想知道的不只是眼下这么多。
他脸上神色更凝肃了些,问得也更直白起来:“你告诉我,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若只是简简单单的李家谋逆,何至于你要赞先打发走自己的妻子。想必是……”
事到如今,齐砚也就没再瞒着康允堂了。
他深深叹息一声说:“伯父难道也以为,我只是报了杀父之仇就行了吗?是,如今先帝已死,看似父仇是报了,可实际呢?实际父亲头上仍有着‘谋上犯乱’的罪名,实际他至今都不曾迁坟回齐家,齐家族谱上,也不再有他之名。难道,只是简单的手刃了杀父仇人,就够了吗?”
齐屹是他的生死之交,当初齐屹发生那样的祸事,康允堂心中也是极不好受的。
这世间,若说谁还深刻记着齐屹之仇,除了齐砚和已故去的老公主外,怕就是康允堂了。
所以,如今即便知道齐砚走的将是一条什么路,康允堂也并没阻拦。
但他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来,比如说:“新帝仁德,又听你的话,你何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他呢?由他来替你父亲主持公道,想必也是可以的。”
齐砚却摇头说:“我不敢赌,毕竟,他是萧启年之子。他们是同宗血脉,就算再同我交好,也未必会愿意为我父亲之事而忤逆他的先父。何况,他资质平庸,略无主见,头上又还压着个李太后……这条路,我是从一开始就没考虑的。”
康允堂:“可你选的那条路,实在太过凶险,一旦失败,齐家满门怕都保不住了。”
齐砚暗中筹谋多年,一切都在慢慢的按着他事先布好的在发展。这两年来,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如今,也正是最后的最关键时刻。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若胜算不大,我也不会急忙的铤而走险。既能敢这样做,必然是很有些胜算在的。只是,事无万全,若真有意外,我还是希望娇娘可以平平安安的。”
既他心意已决,康允堂也不阻止。他也知道,即便他阻止了,他也不会听他的,所以,不如少费些口舌的好。
但康允堂却说:“你擅自为她做这个主,你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呢?凭你们如今的感情,我相信她是极愿意跟你同进退的。哪怕前方是死路一条,我想,她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
齐砚:“我知道。”又道,“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加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活着。我不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更不能剥夺了她往生的权利。若成了,日后我多的是机会可以和她解释,可万一……有伯父替我照顾,我也放心了。”
康允堂却突然严肃起来:“既为了自己的妻子,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