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一拼命地咬住双唇。

身后“一一，一一”的呼唤越来越近。

她终于忍不住，哭着转过身。

“妈...”她抱住向她奔过来的个子矮小的女人。

年老的男人在一边抹了抹眼泪，三个人都不是擅长表达情感的人，这一刻的拥抱，已经算是放纵。

李乔一大二之后就没怎么回过家，一家三口时隔五年多再见，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场景。

“对不起...”李乔一哭着，不停地道歉。

“没事没事，这不怪你...”爸爸妈妈也不停地安慰她，他们不需要道歉，他们在得知真相后，一直无条件地偏向自己的女儿。

萧昔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挪动身体。

太可怕了。

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个活人。

无常鬼的威压让她行动异常艰难。

李山根非常警觉，其实他一直在注意这个欺负他女儿的凶手，他大喝一声：“站住！”

乔丽娟冲过去，直接给了萧昔一巴掌。

“就是你对不对，你欺负一一，就是你！”

即使成为鬼，有一万种让活人难受的方法，她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

李乔一看着母亲冲上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初二那年，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是最敏感，也是最残忍的。

她在学校被骂丑猪，被孤立。

周末来接她回家的母亲刚好撞见她被一群人欺负，当时的她，就是这么凶狠地冲上来的。

那是李乔一第一次看到沉默寡言的母亲发火，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

只不过，再次回学校后，嘲讽的对象从她变成了，她和妈妈。

那之后，她受了委屈，她都不跟家里说了。

李乔一很早就意识到，其实，她的母亲，从小到大，受的委屈，也不比她少。

她常常会恨，她自己都那样了，为什么还要把她生出来，让她也来这个世上受苦。

恨意随着每一个嘲笑，每一句辱骂，经年累月，越积越深。

恨意埋藏了苦难里那些微弱的糖分。

但是潜意识里还记得，所以李乔一恨她的父母，但是也可怜他们。

所以她给他们盖大房子，还给村里人修路。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长大的村子，那是她，也是父母接收恶意的起点。

她只是想让他们开心，想让他们有面子。

如果真的有机会让她问问他们，为什么要生下她？

李乔一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在他们观念里，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遵照着社会时钟，成长，结婚，生子。

于是就有了她，李乔一。

他们被封闭在时代的局限里，上天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他们半辈子都呆在那个封闭落后的村子里。

他们不懂得打破枷锁冲破牢笼，他们没有这个认知。

这个答案是无解的。

就比如说，在那个重男轻女又如此封闭的村子里，他们顶着闲言碎语，供着她一路上大大学。

她那身材矮小的父亲，和容貌丑陋的母亲。

也许，他们潜意识里是不是也不希望她走自己的老路。

也正如他们所期望的，她打破了她身上的枷锁，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但是，她也丢下了他们。

直到李乔一拿到那根父母用命换回来的项链，那个被她丢在童年，连她自己都遗忘的梦，他们替她好好保存着。

在那一刻，那些没有发泄口的恨意在死后这么久终于消散，她彻彻底底又想起了那些微弱的甜。

因为世界都是苦的，甜就显得格外的甜。

那些总会出现在枕头边的小礼物，昂贵的电视机，为了庆祝她得了奖状，特地去镇上买来的散发着香气的糖果。

每年生日时，那个小小的，却从不会缺席的蛋糕。

在离家之后，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母亲，知道她不喜欢接电话，用着廉价的老人机，笨拙地给她发信息，她连微信都不会用呢。

做了两天火车，就为了给她送家里桃树上刚结的桃子的父亲，他记得她最喜欢吃那棵树上桃子，知道自己不想让同学知道他，连校门都没进，远远看她一眼就走了。

...

那些在行动上，却从来不会开口说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