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入骨髓。
夜,漆黑如墨。
远处驿站,只剩几盏红灯笼随风微微摇曳,好像下一秒就会熄灭似的。
陌九蜷缩着身体,剑在手边,双手抱住双腿,下巴顶在膝盖上,抬头望着月亮。
是不是暗卫,都是如此?
几乎整个人生都在黑暗中摒息待命,终其一生只是守着那么一个人,为他生,为他死。
整个生命,除主人之外,别无其他。
那他自己呢?在成为暗卫前,魑首先是魑,这才对呀!
她闭上了眼睛,耳朵依然留意着远处的动静。真庆幸,只是在这几天内,担着暗卫的身份。
如果几十年都是如此,恐怕在命运下手前,她会自己了结这漫长而无望的一生。
那么魑呢?无数个夜晚,他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守着月亮,等待天明。到底哥哥、陌府,有什么好的?他的功夫足够逃离,却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在黑暗里?
每一个夜晚,看着月光,他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思念着,思念不知散落在何处的亲人,思念已经离开太久、久得几乎已经模糊成一个名词的故乡?
他的故乡肯定也有一轮又远又苍白的月亮。
乌鸦叫了两声后没了声响,广袤的天地,这样寂静的黑夜,似乎只有陌九还醒着。
她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气灌入肺腑,在脸上狠狠抽了两下,冻得有点僵。
诶,这是哪里的光?
她的眼睛,太久没见过光,在黑暗里对光格外敏感。
当微弱的光亮落在了她的眼里,只是片刻,她就猛地抄起手边的剑,飞身跑向驿站。
刚跳下树枝,又觉得不太对劲,转身一看,那束光还在那里,好像还在画什么图案。
要是真有什么紧急情况,还有人会悠闲地摆弄小玩意儿,还不紧不慢地勾勒图案?
她站在树底下观察了一会儿,两个小弧,一个大弧,一个圆圈,这不就一个简单的笑脸?
瞬时,胸腔里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又放回了原处,取而代之的是不满和微微起伏的气息。
敢情,这皇家子弟,都是如此高深莫测?大晚上有觉不睡,倒是摆弄这些有的没的?
她飞身回到原处,轻笑,这多情殿下,不知用这招俘过哪家姑娘芳心呢!
她闭着眼睛打算歇一会儿,既然祁盛有心情搞这个,说明现在不仅很精神,还惬意。
那自己何苦猫头鹰似的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他睡不着,那正好可以守会儿夜。
看时辰,唔,抓紧时间还能打个盹!
明天一天又不能合眼。
不过,那光点老是闪来闪去。她本就是强迫自己浅睡,这光点搅得她烦躁不安,哪里能安心!
顺手抓起身边的水壶,刚要猛灌一口,却注意到壶身。这水壶外表光滑,白天几乎可照人影,也许能用来反射月光。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了看月光照射的角度捣鼓一番,没想到真的可以。
她调整了好几次位置,使反射点正好穿过那房间的窗户,落在祁盛头顶的天花板上。
距离有点远,效果不太好,但是勉强可行。
她摆弄着手里的水壶,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叉,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个圈。
意思是,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在有限的范围内会有后果。
祁盛躺在床上看到天花板上的图案,也领会到陌九的意思,委屈地撇了撇嘴。
这啥人哪,自己好心好意怕她深夜孤单,想个点子逗她开心,她却如此不近人情地加以恐吓!
陌九看着那光点微微移动了位置,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就再没动过,想必是如实收到了警告,心下得了些安宁。
不过在这样没有温度的黑夜,想到那个树枝上有一个光点,好像刚才的寂寞也驱散了一点。
那天晚上,乌鸦一共叫了五十五次。
公鸡鸣到第三声的时候,东边终于探出了第一缕阳光。
一晚上浅睡,陌九恢复了点精神。
驿站开始忙碌起来,人们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踏出房门,准备起行程所需的东西。
趁着无人注意,陌九一个翻身,从后窗越进了祁盛待会儿要乘的马车。
她敲了敲马车车顶,清脆的“咚咚”声。果真如祁盛所说,是空心的。
接着摸到暗门处,轻轻按了三下,用力将车顶往上一抬,再往旁边挪了挪,果然出现了暗格。
她一转身,接着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凌空跃起,左手和双脚抵住暗格周围,右手拉上了车顶那块可移动的木板,身体才敢放松,翻了个身,正好仰面躺在木板上。
看来造这马车的时候,当时选定的暗卫并不是自己。这暗格明显就是按照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所造,自己在这里空间还有很大的富余。
不多久,有人掀开车帘,坐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