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武帝骂了这么久,祁连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没有一句反驳,也没有一句告罪。
祁武帝走到书桌边,往椅子上一坐,骂了这么久,也骂累了,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看着他垂头跪在那里的样子,也不知能听进去几句!
“你说话,别以为一句话不说,就能混过去!”
听到这话,祁连慢慢抬起头。
此刻,祁武帝才发现,他红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自己这个儿子,他是了解的,待人和善有礼,说话进退有度,旁人面前,几乎不会泄露一丝情绪。
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眼神,还是在他母妃去世的时候,那时他才五岁!这么十几年来,他确实把自己隐藏地很好,要想成为帝王,就必得挑一副面具。
本以为那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可那样的眼神,现在又出现了!
祁连红了眼睛,看着高位上的父皇。
那不仅是陛下,也是父亲。
“儿臣确实不配,不配做父皇母妃的儿子,不配做大祁的殿下,不配做辟雍的司教,更不配,做小九的三哥!”
“父皇,当年母妃出事的时候,儿臣年纪尚小,没能保护好母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悔恨于心!”
“所以,这些年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到了不是为了皇位,只是为了能有能力,护住想要护住的人!本以为,十多年过去,能有所长进……”
“可是,儿臣错了。她被逼自裁,儿臣护不住;她除夕之夜被赐黥刑,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儿臣也只能袖手旁观;她被下药,扔下万丈悬崖,尸骨无存,儿臣无能为力!”
“儿臣不知道,这些年来到底干了些什么,今日之情形譬如昨日,那为什么还要摇尾乞怜,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那日听到消息,儿臣夙夜难寐。长立于窗前许久,看着大雪落满山头。只要换得她一个还活着的消息,儿臣在所不惜!”
他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只要稍一放松,就会决堤。
祁武帝看着跪在地上,想哭又拼命忍住不能流泪的儿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自己愧对了他,也愧对了他的母妃!
他走到祁连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放缓了语气。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布满暗礁。
“所以咱们才要坚持下去!嗯?你又不是一个人。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那么长,还怕没有机会为你母妃报仇?”
“况且,你也不想,你的人生只有报仇这一件事,对不对?你不想想大好河山,不想想大祁子民?你不想你母妃的在天之灵,为你骄傲?”
祁连在父亲的注视下,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肩膀微微抖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很想,很想报仇,很想大祁绵延万里,很想子民生活无忧,很想让母妃骄傲,很想护住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祁武帝看着他的脸,“所以,咱们得重新振作起来,你失去的才能一点点拿回来!”
祁武帝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扶他起来。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你就要成为以前那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明白了吗?”
祁连重重地点了点头,在父皇的注视下,慢慢转身,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和过去的事情和解,和心里深藏但又不能说出来的那个人,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