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
周林粗着嗓子刚说了一个字,下一个字就被祁盛示意吞了回去。
祁盛指了指上睡着的陌九,又指了指帘子。
周林会意,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拂了拂身,轻轻掀开帐帘退了出去。
椅子上,陌九睡得正香,玄色貂绒披风大半都拖到了地上。
祁盛重又将披风盖好,凝视着这张脸好一会儿。
没了刚才面对军士那半嘲弄半凶狠的装模作样,陌九其实是个心肠顶好顶好的半大孩子。白白嫩嫩,睡着时没有一点攻击性,眉眼柔和,岁月静好。
可见外界的传闻真真不能信,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那些个说书先生不过是些多读了几本话本子的老头,仅凭识得几个字,就敢任凭想象随意驰骋,把小九妖魔化成了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祁盛细细看着她那弯弯的睫毛和眼睛,鼻部柔和的线条,就这样小猫似的人儿,哪里像是会生扒人皮的?
当然他现在这样想,完全就是出于无知,也是因为还没看过陌九上了战场真正的模样。
外头光线刺眼,祁盛走到桌边点燃蜡烛。
又轻轻放下撑住窗子的木棍,在桌边坐下,执起毛笔,将刚刚周林讲的些军营情况,拣其精要做些梳理。
帐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毛笔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还有陌九熟睡均匀的呼吸声。
尽管帐外艳阳高照,黄土漫天,帐内只是漆黑一片,昏黄的烛光晕染了书案一隅,祁盛执笔的侧影落在帐布上,垂落几根发丝。
偶一抬头,见椅子上那人,还睡着,双腿悬于扶手一栏,脖子靠在另一边,披风整整齐齐盖住了大半个身躯,又安心埋下头去。
陌九偶有醒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周身漆黑一片,书案边那俯首疾书的身影忙忙碌碌,连头都不抬。
想来还没忙完,又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睡去。
好久没睡得这样安心又香甜了……
也不知多会儿,祁盛从书卷中抬起头。
也不知外间什么时辰,一片漆黑,也感觉不到时间飞逝,竟也不觉得饿。
帐子黑漆漆一片,他又将文章拿起来通读一遍。确定无误后,拿起来在蜡烛旁烤了烤,待风干墨迹,折好放入怀中。
接着蹑手蹑脚走到窗边,轻轻抬起一条缝隙,朝外望去。
进帐时是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现在,却是晚霞漫天。霞光万道,笼罩了整个军营。
远处,将士们操练了一天,刚下校场,拧了拧汗水浸湿的衣衫,又披在身上,三三两两谈着话,勾肩搭背朝膳营和澡堂走,在地上拉下长长的身影。
祁盛轻轻放下窗板,看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会儿,恐怕没法在天黑前赶回长安。可陌九……
他走到陌九身边,见她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还能一点不饿,还睡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多少天没睡好了,心下又有些不忍叫醒她。
弯下腰,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眼下似是有些青黑。
看来军营和朝堂没少让她操心,她上午碰到三哥表现出的那种隐隐的失落,可能是和三哥见过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那天本来想借机会说清楚,但她跑得太快,似乎是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