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向军士。
他们老早就站在营口,伸长脖子,盼她回来。
“将军……”
“将军……”
“将军……”
眼神躲躲闪闪,想问又不敢开口,渴望又不敢有所求。
说提刀上战场劈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只不过是害怕,害怕期待落空,害怕心底无比祈求的那个愿望在新年来临之际还是以失望收场。
要是从来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反正一直这样,不也过来了么?
可如果给了他们希望,最后结局还是黑暗深渊,当初那个给他们承诺的人,那么她,为什么,要施舍这可怜的虚幻的光明啊?
陌九笑了,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眼神亮晶晶地告诉所有人。
“步兵营有他们的安排,但是咱们骑兵营,本将军说准就准了。”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笼罩在军营上方的惨淡阴云瞬间消散,皎洁的月光穿破厚厚的云层洒满了整个校场。
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心里那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战战兢兢这么久,从白天到深夜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坐着没劲,站着没劲,躺着没劲,练功没劲,都没劲。
后来,直到有一个人到校场跑起圈,一个、两个、三个,没有任何人组织,所有人都自发聚集到校场上,开始一圈又一圈跑。
从上午到晚上,他们不知疲倦地跑着,直到天暗的一点都看不见了,才沉默着回了各自的大帐。
往常在校场,都是人骑马跑。
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是乌泱泱的人群,埋着头向前跑。
若是从天空往下看,一瞬间似乎也和棕色的马群差不了多少。
八百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冬至的前一天,从天明跑到没有亮光。
直到陌九说出这句话,军营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狂笑,个个都恨不得跳起来手舞足蹈。
陌九捂着耳朵,用左手食指戳了戳右手手掌,作出安静的手势。等大家都平静下来,才乐呵呵道。
“谨遵陛下恩旨,从十二月中旬到一月中旬,这一个月都是各位的休假。你们呢,想回家的就回家,朝廷会适当补贴点银子。”
“不想回的呢也行,比如高不识,对吧?”
她指向高不识,他正站在人群中茫然地看着大家欢呼雀跃。
在群情激愤的军士中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外人。
他在北匈没什么亲人了,而北匈对吃了败仗还投降敌军的将领一向从不手软。
他不想回去,回去了不一定能回来。
在东祁,之前是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受一肚子鸟气。
不过,自从将军破格将他提升至校尉,这小日子过得可是越来越滋润。不用到处烧杀抢掠,吃穿用度上东祁人更会享受。
哪像北匈,牛羊肉弄熟了裹上点盐巴,竟敢叫美食?
自从来了东祁,他才知道食物可以耍出烧烤卤炸煎煮闷这么多花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就连那土里钻的都能端上餐桌。
要是军营全部休假,大帐不给住,他正盘算着揣好银子去长安城找个顶好的客栈住上一个月。
这么二三十来年奔波劳碌,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