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看到,那些曾教导过她的先生,朝她投来失望的眼神。
她的母亲,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向天下人证明她的存在,她的身份。
陌九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嘴唇因紧张感到极度干渴。
蠕动嘴唇,喉咙堵了下,挤出声音。
“可,可……”
不知道说什么,父将叔叔先生们,要是看到她今日模样,该有多失望。
见她失魂落魄,低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祁连心底软了软,放低声音。
“不精通没关系,不擅长也没关系,只要你想。”
我不怕你不会,我只怕你是不想。
你看不到你的祖辈为你做了多少?
他们为你打下的基业,即使女儿身,你也有成为东祁大将军的可能。
哪怕经历千难险阻,哪怕疑窦丛生,哪怕希望微乎其微。
可你得知道,为了你的一丝可能,你陌府祖祖辈辈用尽他们几辈子的力量。
我不怕你做不到,只怕你以女儿身为借口。
躲在祁盛的羽翼下,过你鸡毛蒜皮的小日子。
史书只会记载英明的帝王将相,诗歌只会讴歌大漠沙场。
一介女子但凡把后院打理的再好,也不会得到一点掌声。
陌九,过去已证明了你的能力。
难道要任凭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功勋,浪费在女人间的勾心斗角里?
祁连打心底,也觉得自己偏心。
祝由术解除前,并没觉得陌九嫁给祁盛有何不妥。
但现在他知道,她曾是他教出的最得意的学生。
她的能力和性格,有一部分是他塑造的,是他的一件作品。
也因此,他对她就有一种责任。
打陌玉带她来见自己开始,打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开始,羁绊建立。
事实是,陌九永远也不会理解那些曾教导过她的人的心情。
祁连,辟雍的先生,教暗卫之术的陈统领,吕梁身边的老张,指点骑术的隽蒙和莫折天生等等,他们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注视陌九的成长。
陌九低头看着桌子想了许久,等到众人都以为她打算一直沉默。
抬起头,忍住喉咙间的哽咽,微笑的扫视众人,平静道。
“其实,我也曾修习乐艺,虽不精通,也可与人共赏一二。”
她习惯性摸了摸腰,束腰华丽精致却也脆弱,挂不了东西。
才反应过来,是啊,不穿男子长衫,腰间的挂饰也很久不戴。
祁连知道她想找什么,东西早已备好,挥了挥手。
王止端着托盘走到她面前,托盘里是一个黑丝绒布袋。
陌九拉开绳子,一个崭新的黑埙静静躺在袋中。
她站到宴会中央,站到众人目光中央,将埙口慢慢举到嘴边。
沉重的乐声从音孔缓缓流出,朴拙而悲凉。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醉卧沙场,都护铁衣。
黄沙百战,尘土功名。
埙声低沉,不凄惨,不哀怨,而只是荒凉。
陌九似乎又看到当年冰川铁骑冲过万里戈壁,冲杀声震天。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草原凄清。
那时她十三四岁,白天和晚上都在杀人,要不就在杀人的路上。
一颗又一颗北匈人的脑袋,温热的鲜血,从脖颈撕拉一声,溅到脸上。
那是她第一次带兵,原来生命也能像稻子一样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