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法往外说,我只敢闷着头一个人想。
后来年岁见长,十岁时因为射歪了箭战战兢兢十二岁就觉得不重要了,十二岁时看不懂的书到十四岁还看不懂就换另一本,十四岁时喜欢的姑娘讨厌我天都要塌十六岁时天底下的好姑娘可太多了。
很多人在背后说,我得到这么多喜爱并不是我应得,主要还是多亏了会投胎,投在一个好娘亲肚子里,便什么事都不用愁了。
十三岁那年秋天,我和吕阿梁去池塘挖藕。
荷叶枯黄,比我们俩人高。
静谧的干池,簌簌的秋风,潮湿软烂的泥淖。
我有很多时候可以开口,问问他,阿梁,如果我不是娘亲的儿子,你还会抚养我吗?
后来我没问,他三十多了,越来越会挣钱,又越来越不在乎钱。
家里什么吃不到,他却偏偏要自己来做这体力活。
他不是个身强力壮的,挖一挑子要歇上好几口,呼哧呼哧喘气,边喘气边说,“今天挖了藕,晚上回去做蜜糖藕吃,正好你们都爱吃。”
蜜糖藕我和缕缕都爱吃,每次做都吃上许多。
他便不想假手于人,每每到这季节都亲自动手,烹制蜜糖藕的手艺练的比五陵原的大师傅更炉火纯青。
溅了一身泥点子,呼噜喘了好几口,又撸起袖子挖涝泥。
我接过他的铁锹道,“你这身子骨挖一锹喘三口,这得挖到什么时候?”
将他往岸上推,“得了,你去旁边歇歇,我来挖,比你快多了。”
在意了几年的问题,那一刻便想清楚了。
因什么喜爱我都好,只要这爱真真切切,我只管应着。
我很幸福,在很多人的爱中长大。
我和缕缕虽都不是吕阿梁亲生,他就差把心剜给我和缕缕了。
从前问他为何不让我像缕缕那样喊他父亲,他说他不是我父亲。
我又问他谁是我父亲,他说你父亲早死了,我也不认识。
我信了好几年,也不再追着他要父亲。
毕竟有没有父亲,实在不打紧。
后来那天在屋顶上听他说我和我父亲长得越来越像,便知道他编了谎话诓我。
但那又如何?
他一生未娶,真把整颗心都给了我。
他和陛下几乎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两个人,暗地里,我知道还有一个。
有一次我偷偷跟老张去了燕地,那时知道的。
他去那儿谈生意,我是因为好奇。
这么些年哪儿都去过,就是没去过燕地。
本是没注意到这块地方,毕竟和鹿城的椰林碧海、西北的大漠孤烟相比,那儿实在没什么看头,单调又乏味。
可你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因为想做,而是因为有人不让我做。
有一次我说燕地没去过,问吕阿梁好不好玩,他立刻警戒起来,说那儿没什么好玩的。
渔阳叔叔和郑陵叔叔当时也在,帮腔说那儿什么都没有,还撺掇阿梁没收了我的地图。
那,本来不好玩,这下我觉得可好玩了,没地方比那儿好玩。
我再没提过一次,我太了解吕阿梁的脾气,跟他提这事儿门都没有。
等啊等,等到梦里都是燕地。
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机会。
吕阿梁以为我什么都忘了,便放松了看管。
我一鼓作气,趁老张去谈生意,混在货物里随马队进了城。
趁老张去客栈吃饭,偷偷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