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一并不喜欢和人做意气之争。围读会寸步不让,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现在她已然占据上风,没必要咄咄逼人。
被林莉莉讥讽,元初一只是笑笑,把头转向现场。她缺乏实战,需要学的还很多。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林莉莉“啧”一声,无趣的走开。
她经纪人陪在她身边,低声提醒:“你差不多点。伍导和纪总明显很好看她,你别因小失大。”
林莉莉瞥了一眼聚精会神的元初一,不解:“她一个新人,围读会被我打断了几次情绪,就能给我下马威。这会儿怎么突然大度起来?”
“所以你才不能继续针对。我知道你想激得她一次两次和你争锋,你是前辈,这样在大家看来,之前她有理也变得没理。”
经纪人眼含警告:“但这是伍导的剧组。他最容不得演员之间互相使绊子。你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大家固然烦新人,你在伍导那里也没好果子吃。”
林莉莉满怀不甘,但也不得不说经纪人说的对:“知道了。”
见林莉莉走开,角落里的大家伙才又活泼起来,毕竟他们多是群演和新人。
倒是饰演皇后大宫女的演员年龄大些,进圈子多年,虽没能演主角,但有签约正经经纪公司,一直都在稳定进组拍戏。
她显然知道更多消息,这时若有所指:“我听说,林莉莉最开始受邀试镜的是贵妃。”
结果输给了个毫无基础的新人。
那难怪了。元初一这才明白她对自己敌意的来源。
“春夏,谢谢你。”戏里大宫女叫春夏,戏已经开拍,大家互相的称呼变成剧里的名字。
春夏笑笑。能交好一个前途看好的新人,一句话的事,何乐而不为。
有个实力强悍掌控全剧组的导演,拍戏进度有条不紊。
走位,找镜头,对照系统空间所学知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模拟。打板声响起,提示这场戏正式开拍。
这是元初一人生第一场戏,新的人生,新的起点。
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我就是贵妃!
身着寝衣的贵妃斜倚矮榻,神思不属却亲自动手,一粒一粒慢条斯理的掰着石榴籽。
这个姿态很随意,但元初一的肢体语言十分舒展。随手剥石榴的手部动作,摆动间甚至带点古典韵律。
这真不像是没功底的人能表现出来的,甚至一般影视科班都没这底子,得是传统戏剧演员。
伍导用眼神示意摄影。摄影很老道,在导演示意的同时近乎本能给元初一的手拍了特写。
表演还在继续。
贴身宫女银梳掀帘进来,顿了顿,又忙诚惶诚恐道:“娘娘,您怎能亲自做这种事呢,放着奴婢来吧。”
说着连忙伸手,想接过贵妃手里的石榴。
贵妃并未松手,只是问了句:“流了?”
银梳连忙低头:“流了。”
贵妃脸皮未动,嘴角扯动出一声冷哼,带动肩膀轻微耸动了些许。
“娘娘,不早了,歇息吧。”
贵妃一动不动,脸上一时厌恶,一时又悔恨,进而再恨极,种种情绪交替。半晌,她摸摸腹部,喃喃自语问:“本宫的孩子没能活着出生,你说,他们谁又配活着?”
贵妃捏碎手里刚剥下的石榴籽,鲜红的汁水瞬间迸出。
银梳不忍抬头唤了一声:“娘娘……”
暗黄的烛光下,容色艳丽的贵妃,转动沾有石榴汁的右手,危险疯狂的气场似要冲出宫门:“皇上既然不愿意为咱们的孩子出头,那这个后宫,也不需要有孩子冒头了。”
上辈子的无力和绝望,逃逸的肇事者,为她失去人生的哥哥,十二年的阿飘生涯……在共情贵妃的瞬间,突然得到释放。情绪一泻千里,汹涌而出。
元初一此时此刻,就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深切的惨痛,无法报复的绝望,氛围营造得银梳的扮演者瞬间理解了贵妃为何即将在这逼死人的后宫开启无差别的杀戮。
“咔”声响起,银梳陡然清醒,她被元初一带着入戏,因心痛贵妃卡词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词了。”
伍导一旦开拍,人就会变得很严肃。此时他没吭声,正盯着屏幕,反复来回拉刚才的内容。
纪明玉抱胸:“怎么样,不担心了吧?”
开拍前,伍导一直担心元初一演不出贵妃跋扈与气场,毕竟她过于年轻。只是看过试镜片段,也基于对合作伙伴的信任,郑明也推荐,才同意了纪明玉的选择。
王编剧也在,他若有所思:“营造氛围的能力太强了。就是贵妃这么演,观众要理解她的坏喽。”
他来了点灵感,贵妃领盒饭的那场戏,或许可以改改。
“大家调整一下,从贵妃‘皇上既然不愿意为咱们的孩子出头’重新开始,有没有问题?”伍导高声问。
银梳深吸口气,回答:“我没问题。”
然后望向元初一,无论台词还是情绪,元初一表现得具无可挑剔。结果因自己没接住戏,打断了她的连贯性。
元初一正按老师们所教,体验实战中情绪的投入与抽离。闻言抬手比出个“OK”手势:“我也没问题。”
打板声再次响起,银梳抬眼,元初一犹如川剧变脸,刚才还无害的年轻女孩,瞬间阴鸷而危险。
“皇上既然不愿意为咱们的孩子出头,那这个后宫,也不需要有孩子冒头了。”
一样的台词,相等的氛围,元初一对情绪的把控,像被精准的尺子寸量过。
从小陪伴贵妃长大的银梳不忍她自苦:“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只是……”
以下犯上的话,作为宫女的她终究不敢说出口。于是摘下巾帕,轻轻给贵妃擦手。
贵妃神色深沉:“只是为了拉拢皇后,借力打力,用皇后逼迫太后,看郭大将军选女儿还是选姐姐。”
手帕并不能拭去全部的颜色,葇荑举在烛光下,灯光映射下的手指阴翳泛红:“所以……我的孩子,就活该没有交待吗?”
镜头拉远,暗示着后宫的争斗,拉开了序幕。
一天干了十三场戏,元初一精疲力尽的回到酒店。不到九点,她洗澡上床,盖被躺平。
对面的秦若华,这时候还在磨剧本,试着不同的语气练习相同的台词。
见元初一躺下,她赶紧收拾满床的剧本,抱着剧本朝阳台走去。
见状,元初一连忙叫住她,“外面风这么大晚上气温又低,你是准备在阳台把自己冻病好逃避明天的拍摄吗?在房间里练吧。”
秦若华踌蹴,她明天的内容还不够熟练,做不到伍导要求的信手拈来。
“会打扰你的。期末汇演,我在寝室磨剧本,室友都烦我在她们睡觉的时候不关台灯。”秦若华今年大三,是国戏的学生。
元初一看她可爱的娃娃脸都垮下来了,好笑道:“放心吧,我们一个房间这么些天,你应该知道我睡觉比一般人都沉,不会影响我的。”
再累,系统3小时的课还是要上。表现在外的就是睡死后人事不知。
明天所有要演的内容,必须在空间再次复习。所以,秦若华别说亮着夜灯背台词,就是甩开膀子演戏,对她也毫无影响。
秦若华遂放下心来,精力再次投入剧本。
卡到某段台词情绪拿不定主意时,回头就看到早已安然入睡的元初一,顿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