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晦见不得皇上如此难过，只能囫囵地擦了擦眼泪，再叩再拜，“臣，谨遵皇上口谕。”

“好，好，好！”艾草连说三个好字，眼底迸发出极大的光亮。“柳相快看看朕写的政令。”

柳如晦很少见到如此开心的皇上，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心道：罢了，如果这是皇上最后的心愿，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拿过那沓政令，柳如晦原以为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一些东西，细细看来却越看越慎重，这……这些“胆大包天”的改革举措每一个拿出来都足以使得朝野振动，可认真推敲就会发现，每一件都是造福百姓，绵延后代的好举措！

柳如晦出生贫民，自是知道这世道的艰难，皇上列举的诸如开设民间免费学堂，让贫苦百姓家的孩子也能入学堂，能读书的读书，能做事的做事，光是这一项举措就足以引得天下哗然大变！

不仅如此，士农工商的等级差距早已烙印在每个人心里，可皇上却力主增加算科，选拔优秀商人入宫为官，大大提升商人地位，这或许是受了文银影响？

边关寒苦，将士生活艰难，皇上计划开边关贸易，与匈奴通商，但需提前缔结同盟合约，这是笃定萧将军和羽王定能凯旋，打算彻底打服了匈奴之后，再以怀柔政策主导两国关系？

匈奴常年进犯无非是觊觎中原地广物博，可他们也有中原所没有的香料玉石宝马布匹……改变往常打赢了就要求对方岁供的政策，以通商解决匈奴困境，如真能推行开来，往后习惯了友好交易的匈奴人恐怕再也不会想靠武力解决问题了，即便是想没了悍不畏死的血性，匈奴区区几个部落又如何与兵强马壮的中原相提并论………

越往下翻，柳如晦心头就越是震撼，大到官员职责划分，百姓税赋调整，小到后宫人员安顿，皇上事无巨细都一一写明，甚至为所有人想到了以后。

可就是这样一位宅心仁厚，聪敏过人的明君他自己，却再没有以后了……

“柳相以为如何，可是有哪里不妥？”看着柳如晦神色凝重，艾草还以为哪里写得太夸张了，赶紧问道。

“没有，皇上想得很是周到，”柳如晦握紧手里的政令，“臣柳如晦在此立誓，此生必遵皇命，恪尽职守，推行政令，有生之年，必使大艾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艾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有柳相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往后就辛苦柳相了。”艾草心有感怀，冲着柳如晦也缓慢地行了一个礼。

柳如晦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被艾草叫住。

“柳相，就让朕做最后一件事吧，把这天下交给柳相，朕放心。改革非易事，但朕相信柳相！”说完，艾草抬手至眉心，额头轻触手背，行了一礼。

某一瞬间，柳如晦以为面前的皇上身穿喜服，两人对拜如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夫妻，可再定睛一看，皇上还是皇上，而自己，注定只能藏起万种心思，做一位有用的忠臣，这……也够了。

“朕乏了，柳相能帮朕叫兰歇进来吗？”艾草行完一礼，眉间显露出疲态，藏起染血的帕子，重新趴回案几上，似乎刚刚的对话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力。

柳如晦不言，只是默默地拜首，看着皇上渐渐沉沉睡去。

随后起身想要抱皇上回床，手刚伸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柳相，剩下的交给我吧。”

扭头看去，周雅植从门后缓步走出，身上落了霜露，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