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时候,徐忠国不知道哪里来的烟,他靠在车门边,一口又一口地吸着,像是恨不得将那尼古丁嵌入心肺乃至于全身的所有角落。
他整个人都在白色的烟雾里显得朦朦胧胧,唯有那眼角的纹路是那样沟壑分明。
失眠的楚怀云拢了拢外套,已经快十一月底了,天凉得很。
她走到徐忠国身边,鼻子冻得有些红,跟着他一样靠在车门上,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漆黑的夜色下,月亮被遮挡在云层后面,见不到分毫光辉,只有星星还在占据着大半天空拼命闪烁。
徐忠国又是抽了一口烟,嗓音沙哑:“记得有一年带儿子去海边,他走得特别慢,每个有水洼的地方他都会停下来。
他会弯下腰仔细地往里头看,然后捡起里面的小鱼,用力地把它们扔回大海。
那时候,我就跟他说:‘这里有无数个水洼,有成千上百条的小鱼,你这么捡是捡不完的。’
儿子说:‘我知道。’可他并没有停止捡鱼的动作。
我就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还要捡呢?你一个人是捡不完的,谁会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儿子很认真地回答,他将手中的小鱼扔回了大海,旋即又捡起了另一条,他不停地扔,嘴里也在不停地说:‘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
我看着这个不大的孩子,看着他那么倔强、认真的样子,那一刻,我的心是在震颤的……”
徐忠国吸了一口手上的烟,白雾从他的嘴里蔓延,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圆:“因为带着同样的信念,我一直在尽自己的力量去救助别人。
但却没有考虑到,那条鱼到底需不需要自己拯救,自己真的救了那条鱼吗?又或者……我有能力去救吗?”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他的手颤抖地伸进胸口的口袋里,将那些死去战士的名牌拿出。
那些名牌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辉,一如当初他亲手将这崭新的牌子一个个挂在他们的胸口上时那样。当时,大大的太阳将他们的脸晒得通红,可他们却笑得那样自豪、青春。
他望着手中沾着血迹的一个个名字,那些血迹在刻着名字的凹痕里干涸,怎么擦也擦不掉。
徐忠国低低道:“就像今天,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那些孩子就不会死在里面,他们本来可以一直走下去的……
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指尖的烟头逐渐变短,炙热的滚烫慢慢亲吻指尖,男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
直到楚怀云闻到了隐隐约约的焦味提醒了一声,徐忠国才后知后觉地将烟头扔在地上,拿脚尖捻了捻烟头,将其掐灭。
徐忠国长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不早了,去睡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怀云看着他有些萎靡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人总是会后悔的。就像末世之前,无论是选择了结婚还是选择丁克,到最后都会后悔,想着自己如果走另一条道路会不会活得更好。”
徐忠国顿住。
楚怀云继续自顾自道:“人总是会后悔的。”徐忠国如果今天没有去救,他也会自责难过。
就像自己,后悔为什么没有立刻杀死阿英母女,或者干脆不要认识她们,这样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犹豫和懦弱地只顾自己和队友,反而第一时间联合起来救百合,是不是周盼楠就不会死了?
她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一群人在后悔中负重前行。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