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它将光洒在这里，漆黑的夜晚早就把这里吞噬干净了。

赵萱抬起头，静静望着天上明亮的月，月上有着清晰的几重淡黑的斑块，可这并没有折损月的洁净，反倒是为其添了几分不一样的美。

她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褶皱的照片——那是某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阿蛮给她的。

她记得阿蛮说：“我一直把它放在我的心口，因为我仍然期盼着我的家可以团圆。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那时候的她珍重地接过这张照片，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因为一家人要在一起。”

她那时候没有听懂这句话，可现在细细想来，她似乎读懂了阿蛮那时候眼中的深意。

一家人要在一起。

照片上的人要和她在一起。

阿蛮说，自己是她的家人。

她的眼眶开始泛红，鼻尖很酸。

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赶忙擦去了眼里积聚的泪珠，转身看去。

楚怀云也没睡，她走到赵萱的身边，看了看她挂着水汽的睫毛，道：“你和阿蛮……是爱人吗？”

赵萱垂下脑袋，手紧紧攥着照片，不说话。

楚怀云望着赵萱的模样，立马满眼歉意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赵萱摇了摇脑袋，低低地说道：“是。我们是爱人。即使我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那些话。”

楚怀云柔和的声音有些干涩：“抱歉，我没能带着阿蛮一起走……”

赵萱抬手擦了擦眼角，打断了她：“不怨你，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你很难过，我想着，有一个人可以责怪，或许能减轻你的痛苦。”楚怀云歪了歪脑袋，“人不都是这样吗？总是选择怪来怪去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赵萱看了看身旁的楚怀云，无奈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也许是我变得更加成熟睿智了吧。”

怪来怪去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

只是说完这句话，她好不容易扯起的嘴角再一次落下，她仍旧忍不住伤心，控制不住流泪，她呜咽道：“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我与她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这或许算是一种终身的遗憾吧。”

楚怀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远处天与地接壤的尽头，轻声道：“这样也好……”

赵萱听得不真切：“什么？”

楚怀云自顾自地呢喃：“永远不告别。”

楚怀云扭头望向赵萱费解的模样，乌亮的眸子里盛满了认真，轻声说道：“你们永远不告别，何尝不是她给予你最长情的告白呢？”

说完，楚怀云便从她的身边走过，往江承宴的方向走去。徒留赵萱愣怔在原地。

深秋的晚风吹得人有些泛凉。

她无奈地笑了笑，楚怀云就是个奇怪的家伙，总是说一些她从未听过的言论。

她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内心却突然感到释然。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口袋，望着头顶的月，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是啊，她们永远不告别，阿蛮一直、一直都会在自己身边的。

口袋里握着照片的手涌上热意，仿佛是阿蛮带给她的力量。

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

楚怀云来到江承宴身边坐下，江承宴眉头微蹙，语气有些硬：“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外面瞎走什么？”

他自然地握住了楚怀云略带凉意的手，“手这么凉，快去加件衣服，别感冒了。”

楚怀云没理他，自顾自地把手摁在江承宴的肩上，江承宴顺着她的力道躺在了她的腿上。

江承宴闻着楚怀云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香气，一时有些走神。

这到底是什么香味？梅香还是莲香，亦或者茉莉、百合、白玉兰？

唉，不猜了，他分不清。

细腻柔软的指腹正正好好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缓解了他多日来的疲劳，紧绷着的肌肉也渐渐舒缓。

头顶传来楚怀云的问询：“江承宴，你喜欢我什么呢？”

江承宴闭着眼，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不过脑子地立马答道：“喜欢你秀丽的脸、古怪的脾气、啰嗦的性格。”

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她的孤独清冷，喜欢她藏得小心翼翼的小脾气，喜欢她明知这世间险恶并穿上了满身铠甲，却依然清澈温柔的眼眸。

他到现在都觉得神奇，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他甘之如饴地为她奉上一切。

楚怀云听到这个答案笑出了声：“怎么除了第一个，其他的都是坏的？”

江承宴睁开那双铺满了星辰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她。

他握住太阳穴上的那只手，缓缓放到自己的胸口之上，认真道：“你感受到了吗？它因为你跳得飞快。”

楚怀云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好肉麻，她抽回了那只手，捏了捏江承宴的鼻尖：“恶心死了。油腻鬼。”

她继续为他揉着眉心，缓解着他的疲劳。

思绪却在飘远。

今天很奇怪，她忽然想要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死去了很久的心脏突然开始跳动，龟缩在坟墓里的灵魂也跟着闹腾。

就好像之前那么多的磨难、奔波和痛苦，都只不过是为了这一刻做的铺垫。

末世让她看着至亲至爱一个个离去，让她变得麻木不仁。

她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想要出去的冲动了。

她贪恋于安稳的家、平淡的日常，害怕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和变数。

可现在，再回想起房缀扬和左丘野的离开，却已经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那些记忆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楚怀云，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去再远一点的地方。

我想……看看世界。

过了很久，她很认真地开口：“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之前认识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站在原地彷徨、迷惘了太久，以至于我都不记得末世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我把自己活成了了无生气的老太婆，可明明……我才21……

江承宴，我突然想要换一个活法了。

陪我去很远的地方看看吧。”

他执起她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