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隆——”
蛮国厚重的号角声,随着击鼓叠浪齐鸣。
乌泱的队伍踏着军乐行进到了城墙的一里之外。
他们遥遥望着那城楼之上,迎风飘扬的旌旗,似是有人瞧见手持红旗的是一个看起来娇柔的女子,有些不明真相的新兵,只在人群中兀自发笑。
这笑声传不到一里之外的剑门关,却能提振他们本就高昂的士气。
不见那蛮国国师的踪影,而领头的虫、血二蛮也不曾阻止这不遵纪律的笑声,因为如今的蛮军正需要调动高涨的士气,化作他们的即战力。
蛮军还在向着剑门关推进着。
站在城墙之上的顾青山,则随着身旁一众手持长弓的鲤军,屏息以待。
如今,她的身旁没有薛正阳,更没有江河。
唯有几位信得过的将军,奉在左右。
她明明知道,这两位仙人为了彻底赢下这场战争,而去做了其它的准备。
她也明明知道,倘若遇到了来犯的蛊虫,薛国师会用一些底牌助她度过难关。
可面对着那些,开始向剑门关内不断推进的蛮军之时,她心中还是没来由地紧张。
她握紧了手中的旗杆,暗示着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做出最为正确的决定,转而开始凝视着那愈发显眼的蛮军——
那是绝不输给鲤军五万之巨的人数。
抛开场外因素,这或许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但这,或许也代表着你死我亡。
眼见那缓步行进的蛮军,距离剑门关愈发地接近,顾青山深知不能让他们轻易地靠近这堪堪修缮,已然有些摇摇欲坠的城墙。
她瞧准时机,决然道:
“拉弓——”
城墙鲤军整齐划一,从脚下的箭篓兀地抽出一只羽箭,搭弓上弦,挽弓如月,静气凝神——
可那本还无所畏惧的蛮军,却是忽然停驻了下来。
他们不缓不急,并未率先踏进鲤军的射程。
却听领头的虫蛮,忽然扯起有些干哑的喉咙,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遥遥喊道:
“依我们国师所言,蛮鲤两国虽相互侵伐,鲤国虽有太多繁文缛节,却也算是礼仪之邦,尚有可圈可点之处。
听说鲤国有个成语,叫做‘礼尚往来’。我们蛮人皆是一些粗人,不知什么往来,却也知道什么是‘送礼’。
蛮鲤已有六年近邻之情,我蛮国也一向没表示过什么,故而我们国师便想着,在今日决战之时,为我们这六年的老朋友,送上一份大利——
便用以,祭奠两国六年的情分!”
他的声音虽沙哑难听,但却也传到了城墙之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无非是两军交战之前的讥讽之言,认真也就输了。
一众将士们倒是没有被如何激怒,但见对方阵前如此蹦跶,心中总归是有些不适的。
顾青山朗声回道:
“第一次听说送死还要赠副棺材的,你们蛮国的习俗倒也十分应景!
只可惜,人畜有别,我们鲤国虽为礼仪之邦,却也从不会跟一帮虫子交什么朋友。
但你们大可放心,兔死尚有狐悲,待今日之后,蛮国彻底从生灵洲的版图消失匿迹,我们一定会举国欢庆,祭奠你们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
她的回应刚正不阿,略有讥讽,竟是把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一旁的离震玉不由瞪大双眼,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义妹。
一同共事多年,他只知义妹是个独立自强的姑娘,却不知何时竟练就了一副伶俐的口舌。
那虫蛮听后,不知作何感想。
但他终究是笑道:
“将军莫要把话说地太满了,这礼物既是我们精心准备的,也总归要让你们瞧上一眼才是!”
紧接着,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蛮兵,将他们一早准备好,献给这剑门关的‘礼物’推举出来。
身后的蛮兵会意,咯咯一笑,迫不及待地冲到身后的人群里,与一众同僚推出一架木制的四轮小车。
那小车之上,正挂着一个赤身无掩,血肉模糊的男人。
似是想要就这么屈辱他一般,蛮人并未给他穿上任何一件遮羞的布匹。
他浑身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外,却又被干涸的血液彻底掩盖。
两条粗犷的胳膊被麻绳吊在了身后的木架上,整个宽阔的身躯不住向前倾倒,双腿似是被人抽断了脚筋,纵使百般想要直立起来,却也不得不被迫跪在车上。
那赤着的身躯本该雄壮伟岸,而今却因饱受摧残显得行将就木。
“他妈的!”
“义父!!!”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赤身男子的惨状,唯有离震玉在焦急之中,陡然暴喝一声。
那被吊在木车之上,颓唐无神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众鲤军所心心念念的金国公——顾海!
离震玉将手愤怒地砸在了身前的城墙之上,震地手下的砖石都龟裂崩碎,他目眦欲裂,狰狞的双眼只在一瞬变得通红:
“你们怎么敢!”
顾青山死死握着旌旗,呼吸之间,连忙抓住了离震玉的肩头,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义兄,冷静——”
她早知如此!
蛮人一定会如此!
那蛮国为何执意看重金国公的身份,宁愿放弃葬送一支骑兵队的机会,也要强行将顾海留下来——
他们所图谋的,不正是当下的这一刻?
那被吊在木车上的男人,是整个鲤国的军心!
他而今受尽折磨,赤身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便是要把他们鲤人引以为傲的尊严,彻底地踩在脚下!
哪怕顾海再怎么誓死顽抗,坚毅不阿,他也终究是一个凡人!
以凡人之躯,又能拿什么去抗衡那地境修士的手段?
无论那蛮人用了何种术法,十日的摧残,足以彻底泯灭一个人骄傲的心智,便如那被屈辱吊起的金国公般神志不清——
那蛰伏的雄狮,胸口自有呼吸起伏,似是奄奄一息。
可他尚有生息,却也因满身的伤痕,再难抬起那骄傲的头颅。
这便是那些蛮人,送给他们边军的礼物。
一个被摧残殆尽的凡人。
一颗被践踏脚底的军心!
“我杀了你!”
离震玉一把夺过身旁军士的长弓,踢起箭袋中的一支羽箭,搭弓上弦。
挽弓满月,箭便离弦。
羽矢破空而出,暴起一声撕扯烈风的声浪,怒急之下,离震玉竟是将手中的长弓都撑地爆开。
而那羽矢所指,赫然那是数百米开外的虫蛮——
这越过百米之距,却仍然迅若疾雷的箭矢,已然堪称非人。
可那虫蛮甚至不曾移动,只让血蛮立在了木车的身前,那支呼啸风声的箭矢便生生被他铁板似的皮肤轻易阻挡。
箭头只与那皮肤发出“乒乓”的声响,甚至无法没入其中半分,便因反震地力道自行崩碎。
待那血蛮挪开步伐,却见虫蛮便又是以笑声作答:
“稍安勿躁,且先听我履行完国师的吩咐,你们再作决断——
下次,我们可不会再白费功夫,为你们挡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起顾海干枯的发梢,让他用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庞强行面对着鲤国的一众将士。
离震玉暴喝道: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