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做什么呢!快——快把这人带走!”
禁军直属鱼玄机统领,但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鱼玄机已不好出面主持,赵公公便自幕后连忙跑出来呵斥办事不利的禁军。
几个禁卫听着那尖细的嗓音,当即反应过来,纷纷就要向着那男子扑去,但江河已然率先一步倾身而上,将那男子押在了地上。
但不待江河要问些什么,却听那男子已然悲呼一声,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江河深知自己未用太多的力气牵制住他,翻开一命呜呼的尸首,果真见他两眼翻白,像是事先服了毒药一般。
江河心道不妙。
这般状况是他有所预料的。
诚如鱼玄机所担心的一般——只要薛正阳出面,汇聚一众百姓,那浊仙残党势必有所动作。
正因如此,鱼玄机才特意从宫中调遣了一批禁卫隔作人墙,又以东鲤仙院的学子在一旁仔细盯梢——
纵使人群混乱,也不应有浑水摸鱼闯出人墙才对!
江河心中有所怀疑,但眼下也不是细想原因的时候,一众禁卫已然将散落一地的尸首围聚起来,尽量充当人墙,遮挡黎民百姓的视野。
但此番混乱显然是有所预谋,既是已然安排妥当,又怎可能没有相伴演戏的戏子——
却听有人混迹在万众百姓之中,向着高台的方向大吼起来:
“你们东鲤仙院不是说把那女子妥善安葬了么!?眼下这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枉我们信任你们东鲤仙院,你们就是这样庇护我们的身家性命的么!?”
“无能!无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起先一众百姓还不曾将此事牵连到薛正阳的身上,但眼见薛正阳似是愣住了一般,迟迟不语,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也终究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将苗头指向了那高台之上迟暮的老人——
“你们东鲤仙院分明就跟那什么邪教是一伙的!”
“才刚刚做出承诺,不曾想现在倒是打了你的脸!”
“什么狗屁仙人!连一个孤苦女子的尸首都保不下来!枉你们苛捐杂税,到底是养了一群尸位素餐的伪君子!”
“肃静!肃静!”
一众禁卫眼见事情愈演愈烈,纷纷抽刀以作威慑,就要逼在一众百姓的身前,将他们喝退回去。
纵使这般威逼的确吓住了一些被带动情绪的百姓,但更多的却是大喊法不责众的掀动者。
“事实为证!你们难不成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吗!”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难不成说句实话都要掉脑袋吗!”
“我们要说法!说法!”
纵使有些人有心为薛正阳辩解什么,但到底是被尖酸之声压过一头,淹没在人山人海之间。
高台之上的茅野望,眼看群情激愤,握着轮椅把柄的手心都渗出潮湿冷汗。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薛正阳一眼,却见薛正阳便望着台下那乌泱一片的群众,默不作声。
他不由道:
“前辈,今日声明大抵是做不成了,我们还是暂且避避风头吧……”
薛正阳仍是静静望着眼前的人海。
面目之上,那已上刻深沉岁月的褶皱,似是在隐隐的抽动。
虽已年迈,但到底是地境之身,那愈演愈烈的刻薄便就此回荡在他的耳畔,刺耳、却又清晰。
看着那一个个陌生却又狰狞的面孔,似是接二连三地将矛头对向刚刚才做出承诺的自己……
薛正阳承认,自己似乎有些迷茫了。
他不惜以后半生的寿命作为动用心火的代价。
可到头来又换回了什么?
如瓷盏易碎的信任。
“不堪一击。”
他缓缓道,
“不堪一击!”
“什么?”
人群似乎听见了他的嘲笑,渐渐止息了一瞬的混乱。
“不堪一击!”
薛正阳干哑的喉间争相撕扯,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他那抽动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年迈的身躯似是忽然焕发了力量,借着扶手的支撑,竟也奇迹般地站起身来——
他怒视着眼前各怀心思的凡人,浑浊的眼眸似是能够看清他们一张张丑陋的嘴脸。
似是众生相。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面对忽而寂静的人群,他指着那一张张愚蠢的面容,心头似是仅剩下了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