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儿个太孙要回京了?”
“嗯...”徐允恭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落下一子。
他要保持为兄为长的矜持。
徐增寿突然插嘴问道:
“听说专门传了信让秤砣去接?嘶...之前嗯...没听说太孙喜欢摆大架子啊,回家了还得接?”
“嗨...”徐膺绪感叹一声:
“接就接吧,能回来就成...”
“前些日子战事不顺,我差点让人定了棺材...”
徐允恭又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继续落下一子。
他要保持为兄为长的深沉。
徐增寿手里倒着茶,也是满脸的感叹:
“太孙出征,她用全家脑袋帮的忙,太孙走了又天天哭...听叶子说,昨儿个接了太孙的信儿,她一宿都没怎么睡,何必呢...”
徐允恭继续默不作声。
他要保持为兄为长的气度。
过了很久,他才唏嘘的说道:
“月满之时,开月缺之始,前几年,谁有老常家风光啊,可你看这几年,说不行就不行了...”
“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妻,可咱们家门楣显赫,丫头又知书达理,为兄倒是...到了谁家他不得供着?”
“说真的,为兄真是有些后悔跟皇家结了这门亲了,只是爹那儿...唉...”
“心如莲花不濯水,又如日月不住空啊...”
徐增寿翻着白眼,心里充满了鄙视。
你要是能在皇帝赐婚前这么说,我多少还能信一信,之前有事没事,谁有你积极呀?
现在在这没屁硌了嗓子,你这不就是...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呸!当官的真是虚伪!
名正言顺的自私与贪婪!
可慑于大哥的淫威,他虽然心里无限鄙视,面上却点头哈腰的给徐允恭和徐膺绪分别添了茶:
“大哥二哥喝茶...”
添了茶之后,徐增寿刚放下茶壶,一道脚步声就由远到近的快速而来,一直到了门口才停下。
几声细碎的声音过后,老管家徐大石,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走过来。
年轻人五大三粗,又偏偏是个瘦条脸儿,长着两撇八字胡,倒还白净,只是看上去有些不配套。
看他们走的急促,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徐膺绪和徐增寿就扭头盯着他们俩,等他们说话。
徐允恭皱着眉头,沉声提醒徐膺绪:
“膺绪,看棋!”
他要保持为兄为长的冷静。
绕过弹琴的女子,徐大石对徐允恭轻声说道:
“太孙差人送来了几车在北地捎回来的土产,还有...听手下人说,太孙和大小姐一马双跨晃悠了半个城...”
“唔...”徐允恭落子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摆摆手:
“知道了,下去吧...”
徐大石出门后,镇定自若的徐允恭突然变得忙碌,捋捋胡子,掸掸袖子,还掏了掏耳朵。
明明只是一个人简单坐在那,他却足以给人一种人声鼎沸的感觉。
结了亲也...也...还行...凑合了...
在再次走过几个回合后,他‘啪嗒’一声,把棋子扔进了棋盒,然后站起身:
“不下了,什么零嘴儿,尝尝去...”
......
而此时的皇宫。
朱雄英和雷大虎、傅让正走在通往奉天殿的路上。
隔着大老远,他就看见老爷子和朱标正站在御阶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看他注视过来,老爷子还殷勤的向他挥了挥手,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座长满青草的山坡。
朱雄英突然鼻子一酸。
这次离家又回家的第一感受,就像是一个游子告别亲长,走向了远方,等若干年后蓦然回首,却发现他们其实一直在原地等待,从未变过。
寸阴若岁,一日三秋...
他也卖力的向前挥着手,并且把走换成了跑,让锁子甲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御阶后,他‘噗通’一声跪下,颤着声说道:
“皇爷爷,孙儿...孙儿回来了...”
“起来起来...”朱元璋笑呵呵的弯腰扶起他,又上下打量着:
“黑了,瘦了,也壮了!啊?”
朱雄英喉咙里发出几声不清不楚的声音,抹了把眼泪又看向落后一步的朱标,朱标依然笑的温润。
“爹,儿子想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抱着朱标的腿,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朱标轻轻的拍着朱雄英的肩,扶起他后温言细语的调侃:
“沙场杀敌都不怕,回到家来哭鼻子?”
朱雄英满脸泪痕,却仍旧强词夺理:
“儿子这不是哭鼻子,是蠢蠢欲动的忧伤!”
朱元璋哑然失笑,朱标也啼笑皆非。
这时,一直站在朱元璋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六部尚书和殿阁学士才纷纷向朱雄英行了礼:
“臣等参见太孙...”
朱元璋没搭理他们,一扯朱雄英的手:
“跟咱进屋”
进了奉天殿,朱元璋坐在椅子上捋了捋胡子,又再次把朱雄英拉到近前,一脸笑意的扫视着朱雄英全身。
看看,捏捏,拍拍,然后点点头。
过了半晌,才一脸笑吟吟的对一旁的臣工们说道:
“你们老说啥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咱看,也就是咱大孙这个样儿了!”
“出去转转也好,娃娃气没了,成了个响当当的汉子!”
右都御史凌汉一脸的笑意,就好像之前一直梗着脖子反对朱雄英去北疆的人不是他。
“说到底,还是陛下教导有方,心血哺于后嗣...”
“这些年,陛下为太孙,呕心沥血,臣等也是看在眼里...”
朱元璋又笑着捋了捋胡子,他今天特别高兴:
“说实话,早些天咱也是老大的不如意,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出门转转也好!”
“你们都说他才十五岁,可谁让咱的大孙就只有十五岁呐?”
“年少轻狂,那就好好的狂!”
“咱的大孙,他就应该是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礼部尚书李原名和户部侍郎杨靖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去。
看来老皇帝对太孙的这种胡求来,面上看着生气,可内心还是默许的,起码对于这种精神还算默许...
毕竟皇储,抛开事实不谈,他就应该是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圣君之后,可不敢是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