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不知道,当他们打算用金钱去收买范闲的时候,范闲恰巧也开始使用了这一招。
“二位的消息想来也是非常灵通的,毕竟从事这份职业,对于二位来说,消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范闲笑了笑,“本官这一次来主要的任务,是接手内库。”
二人面面相觑,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已,并没有做出非常吃惊或者是意外的表现,所以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庆国如日中天的钦差大人,是来接手内库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接手内库的范闲大人为何突然出现,将他们这些私盐贩子的生命接手了下去。
“这一点,我们知道……”说话的是那个中年妇女董巧香,她摸了摸手中的戒指,是厚玛瑙的做工,奢华感十足,她笑着说道,“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
“当年长公主殿下可没有大人这般魄力……”显然王若山没有董巧香那般拿捏的稳当,他仍然有些慌乱,坦然地说道。
范闲凝视着二人,心中当然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各怀鬼胎,不过他也没有如何为难这二人,毕竟他的想法,对面的人并不知道。他打趣着问道,“当年长公主殿下,是如何和你们沟通的呢?”
“哦……”董巧香眨巴了几下浓妆艳抹的眼睛,“是这样的大人,当年长公主殿下安排我们,只是说不许在杭州和扬州以及信阳贩私盐,而且价格规定在一百二十文,官盐的价格在三贯钱左右。”
范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歪着头问道,“我在的时候,我给你们的便利,会更加的多。”
“嗯?”二人显然瞬间来了兴趣,他们看着范闲,“大人所谓的便利是?”
“我可以给你们官盐。”范闲翘起了嘴角,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大……大人?”董巧香和王若山显然震惊了,他们卖了大半辈子的私盐,头一次听说,官盐直接可以给他们卖?他们以为听错了,便又问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给你们官盐,并且,还以你们这样的价格,给你们,你们卖多少钱随便你,但是我要保证,你们从此晒干盐巴、走私盐的勾当,就不要再做了。”范闲说道。
二人当即惊讶地看着范闲。
有合法的事情做,谁愿意去做不合法的事情呢?
再怎么样,都是一个杀头的脑袋,只是没有人过来整治而已,明家虽然不染私盐这个活,但是他们经不住查,所以凡是各地到了江南道的人,肯定要经过明家的洗刷。
基本上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将这个官员挤兑走,要么就是将他笼络成为自己的人,所以只要在江南道留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是明家的人。
既然他们已经被明家的糖衣炮弹攻陷了,私盐贩子当然就会来第二轮的攻势,一举将官员拿下,可是显然面前的钦差大人还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私盐贩子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胃口。
只是知道,面前的范闲范大人是一个狠角色,但是至于哪儿能开窍,谁也不知道。
范闲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但是总不能直接开始就拿自己油盐不进说事儿吧?所以范闲话锋一转,说道,“内库的官盐,我可以直接将货全部提给二位。”
此话一出,二人动心了。
内库的盐!
这是什么概念?
内库一个季度的盐就够基本上半个庆国子民吃上一年的了,这样的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化的,二人震惊地看着范闲,“大人,你……可莫要框我们啊,内库的销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散的了的,我们走的是私盐,和官盐不一样,我们的渠道……”
“保存货物是问题是吧?”范闲当即打断了董巧香的话,“你们可以在庆国各地开设商铺,开始你们储存货物的仓库,我能保证的是,我在监察院一日,便不会有人去干涉你们的事情。”
这是天大的恩情,天大的权力!
范闲当然明白,想要官盐一直高价,那全国的百姓仍然是会吃不起的,所以他不妨采用分销竞争来缓解压力。
这样百姓也能吃得起担保下健康的盐,内库的货物仍然不会受到影响。因为范闲对于盐的调查也非常的全面。
市面上的官盐,绝大部分流入了地主豪绅的家中,各大官员还有皇宫大院,监察院以及家属。
这样的规模已经是非常宏大的了,剩下的盐也没有多少,所以官盐的销售渠道一直是稳定的。
豪绅地主根本不会拿着盐巴去和乡下的百姓比对手里的盐,他们那些优越感自然是注入到骨子里的,所以范闲可以轻巧地区分开两种官盐的销售路径和渠道,再加上内库之中的盐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步,别说卖给皇宫,就算送,都送不完。
所以范闲才有了这个想法。
说完这句话之后,范闲便站起身来,剩下的就是曲涵和他们交涉的问题,就不再是自己的事情了。
三皇子跟着范闲走了出来,这一次他显然有些不满,他走出来之后问道,“老师,我不懂。”
“为何要如此?”范闲问道。
“是啊,既然要销售官盐,直接将价格放低不就行了?要如此绕着一圈的意义何在呢?”三皇子问道。
范闲微微一笑,“这个朝代的本质便是阶级。”
他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下方忙碌的百姓,他问道,“殿下我问你,你愿意和下方的人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品一样的茶,用一样物品,迎娶一样的女人吗?”
“老师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最后一项听上去就太难受了。”三皇子一脸嫌弃。
范闲笑了笑,“事实证明在那些人眼里,没有一项是他们能够容忍的了的。想来这件事情复杂也复杂,简单到也简单,就是换层皮的事情。全凭我在掌控。”
三皇子点了点头,“可是需要私盐贩子做这样的事情吗?”
“只有他们是最适合的。”范闲说道,“私盐你也知道是无法消灭的,但是如果直接让他们变成我们所需要的的人,这样就更好解决一些问题。一来私盐贩子的团体就会被他们控制住,甚至这么高的利润之下,都会变成他们的下线,这样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这一个群体的问题。”
“原来如此。”三皇子震惊。
三皇子站在范闲的身侧,问道,“真的会这般顺利吗?”
范闲摇了摇头,“不会的,什么事情,都不会这般顺利。”
“那想必老师,已经想好了对策?”三皇子欣喜着问道。
可是范闲却是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皇子,那小孩子认真的眼神和喜悦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但也对那位身在宫中的宜贵嫔颇感佩服,那样一位憨态可掬的娘娘怎么能养出这样一个性情刚烈,好学且不耻下问的小皇子的?
只怕那位娘娘也不简单。
“事情没有那般简单,但是也没有那般难,我能计划我们走过的路,但是我不能确保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我预料之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要做四五种可能性,并且做出相应的方式来应对,可是想来,仍然是有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出现,这样一来,随机应变才是更强大的办法。”
范闲笑了笑,“信阳方面控制江南的时间,太长了。十几年的时间,这里已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铁板,纵使那些私盐贩子或者是其他的人对明家不顺眼,但是无论是什么声音,总是有着密密麻麻的联系。”
“江南这一张网,就是盘根错节的交错在一起,谁也不想一根破裂或者是一盘崩溃,那样变动带来的损失,是他们谁都不想发生的,若是江南是一盘沙地,我这一脚下去,踩得不是一个家族,而是每个商贾甚至是每个人的一条胳膊,一条腿。”
“他们早就已经密切的联系在了一起,即便他们不承认。”
“我们来自京都城,少说千里的路程,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强大的变数,在强大的外力作用之下,就算是腐朽的铁板也会暂时的成为一块坚硬的铁板,共同对抗外敌,而我们需要的,便是铁板之中蹂躏进去的那一颗沙子,那些沙子慢慢聚堆,慢慢变大,等到足够大的时候,就会直接将铁板撑碎,再难恢复如初了。”
“这些沙子,便是夏栖飞和方才你见到的两个私盐贩子,他们在江南道上,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和明家正面抗衡的人,甚至在内库招标之上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他们却是最好的沙子,能够撑破铁板必不可少的沙子。”范闲解释道。
“沙子而已,他们能有这个能力吗?再说,我们这样帮他们,和我们自己开店去做经营有什么分别?他们即便再衷心祖产,可是毕竟是外人。”三皇子仍然不解。
“关键是,我们不方便出面。”
范闲叹息了一声,“殿下您不知道地域这个东西偏见起来是有多么恐怖的,就如同我们庆国人看不起开设任何商铺的西胡人一样的道理,我可以叫人让抱月楼在江南扎根,可以让儋伯书局开遍扬州,可是等到真的触动了江南人的根本利益之时,他们恐怕会群起而攻之。”
“群起而攻之?何来的群?”
“江南最大的富商明家,那些被我斩断咽喉的私盐盐商,那些已经被喂饱的官员们,上到两江总督,下到下面扫大街的老大爷,都会站起来攻击我们。”
范闲指了指下方的百姓,“街头卖笑的姑娘,青楼门口的小姐,路边叫喊的商贩,但凡是江南本地的人,都不会喜欢外乡人来这里指手画脚,即便我们是京都城的人,也是这样。”
三皇子略微愣了愣,面色变了些许,“攻便来攻,难不成老师您害怕?”
“怕当然是不怕的。”
范闲说道,“可是法不责众啊,真是让江南乱了起来,天翻地覆的场面出现,这些各行各业扎根在江南之中的人,有的是办法让民怨载道,民不聊生,如果真出现那一天,你说京都城玄武殿早朝,到底是砍下几万颗头来为我壮胆,还是直接罢免我的官职,让百姓安心呢?”
三皇子面色深邃,他知道,父皇肯定是不会怪罪范闲,但是也肯定会把范闲撤离江南道,想来自己的老师也会被如此对待,身为三皇子的他,心中也是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随即还是转而一笑,“那既然老师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我就不多生事端了,一切全凭老师做主。”
“你还没吃过江南本地的菜色吧?我听闻这里的饭菜,相当的不错。”范闲到是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今日,我们便住在这里吧。”
“好啊!”三皇子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