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嘿嘿,四叔……我……我没说啥呀,真的,不信你问这位刘记者,我真没和他说啥……”
他一指李大河,“我话都没说上几句,大河就把我赶走了,嘿嘿,不信你问大河……”
李大河站得直直的,没接他的话茬。
张旺发气得送给李大河一个大白眼,又转回头,讨好张念秋。
“念秋……大侄女,论起来,咱还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嘿嘿……我一个当叔的,咋可能说侄女坏话,准是这位记者同志听岔了。”
竟然把锅推到了他头上?!
刘为民顿时恼了。
他翻开笔记本,把本子怼到了张旺发眼前。
“怎么是我听岔了?明明是你口口声声,指责张念秋同志强行带走你大女儿,令你一家人日子过得穷困潦倒……我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记错。”
李大河开口了,扯着嗓子喊,“刘记者说的没错,旺发叔说的就是这些,我也听到了。”
“我呸!张旺发,你可要点脸吧!什么带走来娣,你家才穷得吃不上饭?”
常巧菊啐了一口,满脸鄙夷。
“你穷,是因为你懒,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还旺,你吃不饱活该!”
兰花婶也骂:“张旺发,别给你死去的爹妈脸上抹黑了。来娣才十三,你们俩大人,指着一个小孩子养家糊口,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十……十三?”刘为民惊了。
他听张旺发说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大女儿已经成年,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十三岁,这就是个孩子。
“对,刘记者,来娣走的时候虚岁十三。按你们城里人的算法,她才十二吧?”
刘为民点点头。
虚一岁,实岁确实是十二岁。
“哎,年纪是到了十二, 可个头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来娣那孩子以前在家里可遭大罪了。”
有人一指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声不敢吭的刘麦香。
“喏,那个就是后妈。来娣命苦,小小年纪死了亲妈,当爹的娶了后老婆,来娣日子可不就泡在苦水里。”
村里这些婶子们还没忘了来娣的苦日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
“人还没锅沿高,就要做一家子的饭……”
“大冬天的,去河边洗衣服,手上全是冻疮,肿得像胡萝卜……”
“他家那边有水井,吃水得去井里挑,这两人没一个去挑水的,让个孩子去,就不担心孩子脚滑掉到井里去……”
张念秋也开口补充,“我去领来娣的时候,她睡在厨房里,而厨房只有半扇门……”
刘为民震惊地看着她。
“厨房?”睡在厨房?而且厨房只有半扇门,那冬天呢?
“很奇怪吗?她一直睡在厨房,冬天也是。”张念秋似乎知道他在想知道,回答了他的疑问。
“刘记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走来娣吗?”
刘为民迟疑片刻,“你可怜她?”
“不,不全是,”张念秋摇头,“因为……我不带她走,她迟早会死在那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