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长挨了一脚,非常不服气:“饿死我?那可不一定。”
猪招官不屑与他说,转身做监工去了。
刘有地加入义勇军,白天带儿子求医,随便负责一家人饮用水,晚上跟班巡视山头,终日不可开交。
在后来半月中与小股流寇摩擦了几回,先是各有胜负,各有死伤,最后一次在白鹤垭杀敌五十,取得一个惨胜。
此役,打残了这股流寇,同样也打残了义勇,刘有地也在此役中流了血,立下了战功。
受伤立功的他,决定好好在家经管经管儿子的病情。
他这一家,自从有了这个儿子,一家人高兴了一阵子,但这孩子出生在这个当口,简直前世就不该投胎为人。
首先,水源紧缺、粮食紧缺、食盐紧缺,刘有地虽然在赈灾期间弄回来一担麦子、一担玉米,暂时解决了粮荒,但谁也不敢乱祸祸,全家人一天只能喝一顿稀糊糊。
这样的生活只能保命,就更谈不上营养了。汪氏身体太差,没有足够的营养,根本就不会有奶水,就靠每天给婴儿喝点麦面汤汤度日。
这还不算啥,关键的是这孩子胎中营养不足,胎体承传了许多病因,一出生就状况百出,夜啼不止,且久治不愈。
刘有地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没想到是这样的揪人肠子,一回家就天天抱着孩子在外面奔走求医,走了几家出名的老中医,尽皆医治无果。
这一天,天黑抱着孩子回家,到深夜子时,这孩子开始脸色发青、珠子打横,手脚乱蹬,且浑身冰冷,大有撒手西去的危险。
刘有地慌了,顾不得一身的劳累,立即下河挑水,到天色微明挑回三担,早饭后继续抱着孩子出门。
这一次,他打算到县城最大的医馆找秦先生撞撞运气。
到了医馆,秦先生一看孩子面相,把鼻子凑到小孩嘴边闻了闻,搭了一会儿脉,抬头十分怪异地望着刘有地:“你带着这孩子赶了多少夜路?”
刘有地一呆,继而说道:“他得了这个病,我就一直抱着他四处求医,起早贪黑的,走了许多夜路,前两天几乎整夜整夜在路上走。”
秦先生一蹙眉,又问道:“你内人怀胎期间是不是饿了很多肚子?”
刘有地道:“大天干,谁不饿肚子呀?她的身体确实不好,病痛很多,都是月子里留下的,能活下来都已经很不错了。”
秦先生默然:“这就难怪了。本来婴儿在母体中携带了许多病因,而且严重缺乏营养和抵抗力,你经常带他赶夜路还有得好吗?这孩子印堂发黑,身体发凉,嘴里一股子怪味儿,脉象似有似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有地不知所措,急了道:“先生,这到底是什么病?我有银子,少不下你的诊费,烦请尽个力吧,求求你了。”
说完要跪下。
秦先生一把拉住,表情严肃:“我知道你有银子,就算你没银子,但凡我能救治,都一定救治。但是,我只是个郎中,地道的郎中,山、医、命、相、卜,我只会医术,而且,还不绝对精通。”
“你这个孩子,他不单纯是病的问题,本身体弱,又遇着了不干净的东西,你最好找个懂阴阳之术的给端个水碗,撵个煞,去了他这一身的死气以后,如果还能幸存下来,就再来找我。”
“不过,我劝你要尽快尽快再尽快,这孩子气若游丝,没几个时辰了。”
刘有地吃惊大过了悲哀,怎么个意思?撞着鬼了?不能呀,他才多大呀?……
一想到这个,刘有地觉得五脏六腑流过一阵冷气,直冲脑门,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同时也生出一股杀气来,一时间恨死了这场战乱。
秦先生见他将信将疑,问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刘有地摇头,又赶紧点头。
他这个状况,到底相不相信,秦先生看不到答案。
民间对鬼神之说是十分邪乎的,婴儿在病中,常走夜路很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这一点,刘有地也十分清楚。
秦先生又道:“你别不信,新生儿阳气本身就不足,很容易沾上那些阴冷邪气,一旦煞气缠身就很难料理。最近到处都在死人,夜间的山路煞气很重!”
“我问你,这个娃娃是不是每到入夜的时候就眼珠子打横,浑身冰冷,甚至手脚乱蹬?”
刘有地又只能点头,他都要窒息了。
秦先生道:“这就是了。我尽力吧,给你开一副方子,你按方抓三副,赶在今天黄昏时候驱邪撵煞,然后尽快煎药给孩子服用,连续服用三天,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他的命了。”
“但是你记住,如果超过今夜子时你都留不住孩子身上最后一丝阳气,他就没得救了。”
刘有地听得直冒冷汗,也急得不行,驱邪撵煞他见过,但他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端公道士?
秦先生开好方子,见刘有地哭丧着脸愣在那里,把药方递给等在一边的学徒,又对刘有地道:“你也别急,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急也没有用。首饰垭有个何石匠手段高明,据说来没有失过手,你不妨找他试试。”
刘有地眼前豁然一亮,一拍脑门道:“首饰垭何石匠?何幺爸?”
秦先生点头:“对,很多人都说他比陈真人还管用,恶鬼害怕蛮端公嘛。”
刘有地连连称谢,付了诊费拿了药,当即出来,匆匆忙忙沿干涸的河床往首饰垭赶。
他这个人惜子如命,一路上马不停蹄,走的急,想的也不少。
这是什么命啦,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香炉脚脚,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波折。
正低头走着,不想与人撞了一头。
抬头一看,这河坝里来来往往挑水的人不少,而他撞到的人竟然是一个扛着幡旗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见他抱着一个死孩子到处乱撞,叹一声气:“唉,荒年荒月的,大人命都不保,保这个赊账的,有啥用哦!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有还无。”
刘有地只管赶路,没有用心去理会他是个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只以为刘有地魔怔了,转身跟上去提醒:“哥老倌,你那娃娃都僵了!”
刘有地吓得站下来,伸出手指一探孩子鼻翼,确实感觉不到多少气息。
一摸孩子手脚,冰冰凉凉,一时间万念俱灰,悲从中来,禁不住呜咽出声。
算命先生尴尬了,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连忙安慰:“哥老倌,哭什么呀?你把他的八字报出来,我看看他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刘有地也管不了这个算命的什么用心了,他也很想知道这孩子的命运,戚戚艾艾的道:“本月初六次时生。”
“还没满月?!”
算命先生吃惊、可惜的表情。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神情之间有些犯糊涂,望望刘有地道:“这孩子命不该绝呀?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命里跟谁相克呀?”
“哥老倌,不妨将你和内人的生辰八字报来,让我帮你批一批?”
刘有地果真报给他。
算命先生一听,瞪大了眼睛,也不批给刘有地听了,想了想道:“哥老倌,这孩子丢了就丢了,也许丢了才是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