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死人笑了。
金瓜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五女子,在他小心眼儿里,五女子这个名字就很好,翠翠还没有五女子好听呢。
焦死人又看着五女子的赤脚,问道:“女儿,你该包脚了。”
五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他,摇头道:“爸爸,我不包脚,包了脚什么都做不了。”
焦死人很惊讶,也很不赞成,癔症了好半天,笑着道:“不包脚,人家会笑话的。不过,你不喜欢,就不包了,山下赵家人就很少强迫女孩儿包脚的,反正我也不是大户人家,也没绣楼给你坐,不包就不包。”
就此,五女子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里被划掉了,取代的是另一个同样柔弱的名字和同一个柔弱的人。
焦死人想,既然答应了改名,那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不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娃,到了自己这个家有些委屈,就不能把她当做小抱倌,必须跟亲生的一样看待。
要不然,她那个伯伯可不是好说话的。
翠翠因为爸爸和弟弟这两个死而复生的称谓没有觉察到眼前的陌生,相反,她主动地站起来,张开她那干裂的嘴唇说道:“爸爸,我去给你烧水做饭。”
焦死人乐呵呵地,过去牵着她的手走进厨房,他感觉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
灶台太高,齐着翠翠的下巴,这孩子显然是够不着。
翠翠也不急着去掀锅盖,而是问水缸在哪儿、瓜瓢在哪儿,案桌菜刀在哪儿,米缸在哪儿,面缸又在哪儿,柴禾又在哪儿。
焦死人羞红了脸,他家就一个锅台,一个瓜瓢,一把菜刀,灶台就是案桌,一挑木桶就是水缸,米缸没有,面缸也没有,这女儿这样问,看来她家里确实过得很殷实。
焦死人就是这点不好,脑子在想问题,嘴里就说不出来,相处久了,就给人一种着急的感觉,就因为这个臭毛病,才得了这个十分晦气的绰号。
他不说,这厨房已经一目了然,翠翠只需几个转身就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翠翠已经不觉得很饿了,埋葬父亲之前,焦死人把自己用来中午打尖的一个粑粑给她吃了,她现在只想喝水,而且是太渴了,嗓子都冒烟儿了。
她就像一个小小的新妇,准备开始婆家的第一顿午饭制作。
可是,她个儿太矮,够不着灶台,怎么办?
刚好灶门口有一个一尺高的木墩,想来是烧火时用来坐的。
翠翠把木墩搬了来搭在灶台边,爬上木墩开始洗锅。
按照娘家的标准,虽然少油少盐,但粮食是有的,可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听说有米粮,翠翠感到了慌乱和难为。
今年虽然大旱,但桃树园田多地少,大堰塘可以放水浇灌,便利的水源保证了水稻的收成。
没日没夜的抗旱,山地虽然大幅减收,但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再加上义军丰乐场放粮,焦死人一天一趟,又吃了几担大户粮。
他虽然穷,打肿脸充胖子也要紧着翠翠做一顿好饭,他得看这女孩儿能不能撑起一家人的吃喝问题。
米粮都是锁在卧房柜子里的,既然是儿媳妇,当然得让她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于是带着翠翠进了卧房。
卧房里很黑,翠翠隐约看到了三个柜子,一张床铺。
焦死人挨着打开三个柜子,让翠翠挨着看。
柜子里有半柜子黄谷,虽然不多,但那是从前的家里没有的。
也有大小麦子,也是不多。玉米倒是有大半柜。
这一家三口,精细粮食有之,应该还算不错的。
猜测焦死人要走码头挑担子,翠翠先烧了开水,分了三碗,请焦死人和金瓜来喝,然后又把玉米粉加了少许连麸面粉,蒸了几个粑粑备在那里,再添水熬了稀稠合适的玉米粥,也刚好三碗。
这一顿饭虽然简单,翠翠操作得十分熟练,省柴省粮,恰到好处。
这期间,焦死人几回进来观看,只以为翠翠会做米饭吃,没想到她竟做了这个。
这孩子小小年纪,做事比他那老婆魏氏还要精细,心中欢喜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爱怜。
翠翠不知道有咸菜,焦死人亲自去捞了些来,翠翠站在木墩上,把咸菜摁在灶台上切了。
吃饭的时候,翠翠拿了粑粑,单独放到焦死人跟前,却不要金瓜动手去拿。
焦死人看在眼里,只不做声,内心又给这个懂事的儿媳妇打了个十二分的满意。
玉米粥不烫不凉,不稠不稀,入口一股浓香,就上泡菜,爽口润滑,焦死人几口就喝了个碗底朝天。
翠翠看着这公公吃饭好生奇怪,问道:“爸爸,你怎么不吃那粑粑呢?”
焦死人笑笑,把粑粑一人分一个,放到她和金瓜面前道:“女儿真懂事,爸爸今天不出工了,不需要。你们两个长身体,要吃饱。”
金瓜拿起来就啃,翠翠却不吃,放回到碗里道:“爸爸是出力的人,这一家都靠着你,我们到长大还要吃很多粮食的。”
焦死人听到这话,心里别提有多舒坦,嘴里说道:“金瓜,我再说一回,这个姐姐今后就是我们的当家人,你要听她的,要敢背着我欺负她,我就把你丢到那山花大堰塘头喂王八,记住没记住?”
嘴里说着,手里却把那个粑粑夹到翠翠的饭碗里说道:“女儿,今天这个粑粑你必须吃,有了你,我看到了我们郑家的希望了,不差这一个粑粑。”
金瓜也道:“姐姐你傻呀,有粑粑不吃,这一碗糊糊喝下去一会儿就饿了。”
翠翠再不说话,粑粑放进粥里面,不吃也得吃了。
焦死人看着翠翠的温柔劲儿,想到自家老婆那个恶德性,不由得替这孩子担起心来,又对金瓜道:“金瓜,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帮我照看你姐姐,不许你那个妈欺负她,谁要是欺负了,我就拿你是问。”
金瓜一个劲地点头:“要得,要得。”
翠翠听了这话,心里好一阵不安,难道还没见着面的妈会欺负人吗?
带着这种不安吃完饭,翠翠洗了碗,收拾了灶台,想着妈既然很会欺负人,自己就要表现得好一点,尽量顺着她的意,不招她生气才行。于是要求焦死人带她到地里去。
她要知道自家的地在哪里,有没有做好播种的准备。
焦死人好惊讶,小小女孩儿,不过七岁,长得这般秀气清瘦,竟然提到要种地,同龄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还成天围着父母在哭闹呢!
翠翠才不管公公信是不信,这季节就是挖地备种的季节,她自己寻了一把小巧的锄头,扛到肩上就要焦死人带路。
焦死人饭后本是要下地干活去的,田里地里正等着翻挖备种呢,见翠翠这劲头,也就拿了家伙,锁了门,捉上金瓜,一路出门。
焦死人佃了赵老爷三亩田,还佃了郑老爷两亩山地,田待犁,地待挖,老婆魏氏天天赶首饰垭喝茶耍,不到天黑是不回归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