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山洗漱完回屋穿长衫,不想这时打了一个喷嚏。
穿好后,顺便把挂衣杆上赵子儒的衫子摘下来带了出来,取笑道:“哎呀,我估计嫂嫂和红柳又在骂我呢。你看看,本来你兄弟俩昨晚该回桃树园的,却被我在这儿扯住了后腿。那,既然不走了,就回桃树园看看去吧,我到杨家去会会蒋黎宏。”
赶巧赵子儒刮胡子完毕,接过衫子白他一眼道:“打个喷嚏就这么多屁话,心眼儿又多又杂,难怪都叫你羊杂碎,今天算是见证了你最真实的一面了。”
杨铁山嗔怒道:“你再说一个杂碎试试?”
赵子文正洗脸,闻言道:“能不能不要回回怼嘴都带上我?”
杨铁山补充道:“再说我杂碎我把嘴给你缝上,教你鼻子下边永远没有那道缝!”
末了不无说教地叽咕道:“当会长的人了,说话这么刻薄,也不知道嫂夫人怎么教你的。”
赵子儒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爽到想喷,怼回去道:“她是不比柳枝会教,不管她怎么调教,关键我不听她的。柳枝的话就不一样了,你敢不听吗?听得多了,养成了好习惯,也就彬彬有礼了。”
这时赵老三在外面一声喊:“都吃饭!吃完到杨家三巷看稀奇,今天码头放假一天!”
“这小子又在那儿胡乱发号施令,都去看稀奇不是助长了福成的气势吗?想得真够美的。”
赵子文说道。
赵子儒却不以为然,对杵在一边发愣的杨铁山说道:“想啥呢?叫吃饭了,听不见啊?”
说完往外走。
赵老三最了解赵子儒心思,这一点杨铁山十分清楚,赵子儒不发表意见,那赵老三的话多半就有谱,赶两步上去道:“真要这样搞啊?”
赵子儒只管往饭堂里走,等杨铁山赶到了才说道:“吃完饭,你去把梁大奶奶背来,我去把蒋大老爷堵住,咱们让他们搞不成,然后老三领船去绵州。”
杨铁山愕然,细想一瞬,也明白了赵子儒用意,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叫背来,是请来!子文,你去把你嫂嫂背来!”
赵子文又躺着中枪,批道:“杨师爷,你学点好吧,我哥哥的意思是,你去摁住杨小山,让他背。杨小山来了,你嫂嫂不也来了吗?我哥哥是要你保护好你自己的嫂嫂呢,你背你嫂嫂算怎么回事?”
杨铁山被他兄弟揶揄得够呛,才感觉自己的反应确实慢了些,根本不是他俩的对手,想要再说已经走到饭桌旁边了,众人便拿筷子吃饭。
事无巨细,各做各事。
福成公口今日如临大敌,从昨晚三更起,宋拐子三百余人就将官渡码头全面封堵,过往船只一概勒令靠岸,没有少主杨小山的口令,一只鸟也不许从码头飞过。
这里是官渡,也是他杨家的码头,许不许过得他说了算,至于官渡上的小吏伙计,站一边去吧。
永和张三爷得到这消息,虽然对此大是不满,但听说蒋大老爷要强迫杨家购买路股,他就有了自危感。
路股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也做了一些了解,既然要强迫杨家购买,那么唇亡齿寒,他永和公口也绝脱不了被强迫的可能,蒋黎宏收拾完杨家,再收拾他陈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他张三爷是官府的巡防管带,手下近三百兵勇也负责城防治安,从职责上讲,应该立刻阻止杨小山胡闹。但从利益出发,又不得不支持杨小山闹下去。
自己身份在这里,跟小天棒一起闹是要不得的。
不过,得马上派兵出去维护秩序,至于兵勇是不是真的维序可得交代一番,因为只有迫使蒋黎宏做出让步,才有可能避免股票被强行背到他陈家的背上。
兵勇到了码头,宋拐子只以为要发生冲突,暗地里做好了准备,只要兵勇动手拿人,他就打算和这帮人干一架。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兵勇并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而是远远的围观。对于被扣船只的求救,兵勇们充耳不闻,好像这不关他们的事。
码头上来了几百兵勇,宋拐子压力倍增,要亲自去问问那帮人什么意思,不想,他一走动,兵勇就走动,他站着,兵勇也站着,始终跟他保持一定范围的距离。
正纳闷呢,那帮兵勇干脆齐刷刷地又离开了。
宋拐子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家伙都是张三爷派来看状况的,看状况的目的想都不用想,陈家也是害怕股票上身啊。
只是,光怕有什么用,有本事跟杨家一样,拿出气质来跟姓蒋的顶一顶啊?
那帮兵勇退去不足一盏茶的功夫,码头上重新来了一帮人,这帮人的人数比那帮兵勇多了数倍,但形状和那帮兵勇一般无二。码头上人一多,有助于杨家造声势,该不会是张三爷自愿派人前来助威的吧?敢情觉得穿着兵服来这里站着不方便,回去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再次粉墨登场?
是陈家人绝对错不了,这架势,宋拐子更加笃定是助威无疑了。
福成烟馆今日闭馆,四周一切跟杨家有关的店铺统统关门,掌柜伙计、脚夫走卒、社会渣滓全都被派到朝阳门大街杨家大宅周围的茶楼店铺之内、闲散在街边巷道之间。所有人枕戈待旦,都依约等待蒋黎宏率众来杨家‘做客’。
丰乐场的城镇居民比不得乡下,居民们长年累月有做不完的事情,他们在田地里下的功夫少得可怜,除了用极少时间去耕种外,其余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地上支一个小摊,卖点儿零碎;要么泡到茶馆、烟馆、赌馆,拉帮结派,偷鸡摸狗。
真正丰乐场的居民最多也就三五千,平时加上正当商贩、过往的江湖行客、郊区和左近乡里整日混吃混喝的闲杂人等,每天分布在丰乐场各条街道上的人流量也就上了万。
然今日不同,朝阳门附近街道的行人几乎是摩肩接踵,摆地摊卖小零碎的特别多,人群跟那蚂蚁搬家一样,说是在走,其实在逗留,说他在逗留,他又在走,反正就是围着杨家三巷转圈儿。
杨铁山走进朝阳大街的时候,后面早跟了一屁股的盯梢。他只当没看见,背一只手在屁股后面把捏着自己的辫子,甩开两条腿,不紧不徐,跟散步一样直往杨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