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蓝蝶儿姐妹和瞎老婆婆被押进巡防营,张三爷一声令下,直接关进黑屋子,只等擒来马武再行发落。
蓝蝶儿多少聪明的人,知道只要自己男人走脱,她这三少一老就不会有任何危险,黑屋子就黑屋子吧,总比让这个色鬼打主意强。
不消一会儿,负责捉拿马武的兵勇都回了营,张三爷见没拿住马武,刚要质问,一兵勇禀报道:“三爷,我等本已围住马武,眼看就要将他制服,没想到杀出一帮贼人,个个都是耍剑高手,将犯人救走,兄弟们好几个挂彩,江狐狸还中了一标……”
张三爷猪脸变成狗脸,眼睛落到棚长江狐狸身上,见他披头散发,被人架着,捂住腹部痛苦不堪,却未见身上有血迹,斥道:“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标?哪里来的耍剑高手?我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高手?”
江狐狸痛苦地哼哼道:“有用剑高手真不假,莫说三爷不信,我都不信这地界哪里来的这种贼人,而且,赶得也太巧了点儿。”
张三爷有点儿堵,站在那儿还有点儿痴呆,走了马王爷这贼子,捉来他的妻妾不就成烫手的山芋了吗?己在明彼在暗,这贼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狐狸又补充道:“我和手下两个兄弟中的都是马武那贼龟儿子的钢针,三爷自然见不到血。”
另一兵勇道:“三爷,马武那厮要去县衙告你……说……”
张三爷惊怒气急,一拍桌子道:“说什么?他敢告我?贼喊捉贼?他……他……老子没告他他反而要告我?”
兵勇道:“三爷,我们看……看这事儿,不可能跟马武有牵扯,你把他的家人拿来,只怕……只怕有点欠妥。”
又一兵勇道:“就是,真正的贼娃子已经死了,再把这个……算到他头上……恐怕不好,三爷,最好别让马武去告,搞大了对三爷没好处。”
张三爷道:“你认为我冤枉他?贼娃子偷银票……这事还不够大?打官司才够大?”
江狐狸道:“三爷,马武在县城也混了几年,衙门内一干人等……我只能说这么多,这几个女人三爷看着办。我们得去治伤了,得把钢针拿出来。”
怎么的?这帮混蛋都向着姓马的?七千五百两银票险些改姓,姨太太……
刚想到姨太太,立马就有婢女来报丧道:“老爷,二太太她……”话没说完见张三爷怒目而视,站一边低头不敢言语。
旁人不免着急,一兵勇道:“吞吞吐吐干什么?二太太怎么了?”
婢女一看张三爷,怯弱道:“二太太上吊了……挂……挂在中梁上……”
众兵勇闻言皆不能言语,想不到这二太太还有几分烈性。
“她早就该死了!”张三爷冷冷地一拂袖道:“还要脏了老子的中梁。站着干什么?回去收拾!”
这句话就有点儿不像人说的了,众人只感觉背心发凉,脸神和眼神都表示,这不是真的、这话绝不是张三爷说的,而是他那老醋坛子恨死哈氏的大奶奶丁氏说的。但是丁氏好像不敢说出这么阴冷的话来,她最多只能撒泼犯浑。
婢女落下一滴眼泪,一声不吭调头走了。兵勇们觉得站在这里添堵,面前好似有一堆蛆在涌,再不走这堆蛆就会钻进他们的嘴巴,然后烂了他们的心肝五脏。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丈夫,自己的女人不堪凌辱,悬梁自尽,作为丈夫说出这番话了来,他还是人吗?
江狐狸是忍不住钢针在腹腔的痛苦才走的,他一走,一个两个、十个八个,从屋外的开始,到屋内的鸟兽散尽,到最后,连守门的老兵勇也无声地出了大门。
因为他不得不出去,外面来了好多人,他得去看看。
张三爷愤怒,平时喝酒吃菜分铜钱,这帮人就像癞皮狗一样围在自己身边三爷长三爷短地叫着,赶都赶不走,出这点儿事情,人心一下就变了。
张三爷一把打飞桌上的茶杯,骂给空空如野的巡防营官驿听:“要打官司谁怕谁呀!老子谁都不找,就找赵子儒!让他来断一断,偷窃陈家购股银两该死不该死!儿子欠债老子该不该还!妈拉稀的,老子姨太太谁来抵命!”
骂完气冲牛斗,三步两步过去,一脚踹开黑屋子的门,破口大骂道:“告诉你们这帮娼妇,马武唆使地虱子偷窃陈家购股银票七千五百两,人赃俱获!两个畜牲见色起意,轮奸我妻哈氏,致使哈氏不甘羞耻上吊自缢,此等恶行罄竹难书,千夫所指,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黑屋子里的女人们听了这一番咆哮,蓝群蓝枝和瞎老婆婆气得不轻,蓝蝶儿却是一声冷笑,只当他在狂犬吠日。
瞎老婆婆道:“官爷不要欺负我瞎老婆子眼瞎,我儿马武不缺女人,我这几个儿媳妇有多好看我瞎老婆子看不见,但我可以摸得到,她们都是十八九花一样的姑娘,没有一个差了,难道马武不喜欢干干净净的大鱼大肉,要去喝别人的残汤剩水?他这几天刚刚大婚,一直秤不离砣公不离婆,你说他手底下人抢你银票我信,你说他奸污了你的姨太太?鬼都不相信!”
蓝蝶儿忙道:“妈,你眼睛不相干,不要跟这种畜牲费唇舌,你的儿子是你的,我的男人是我的,他是什么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天老爷说了都不算,得事实说了算。天底下的大老爷有的是,你儿子也认得几个,总有能做主的,你老人家不用着急。”
张三爷冷笑道:“贱货,你那男人从小就是贼,全县人没有不知道的,你嫁人就不晓得打听一下吗?老瞎子,你自己生的贼坯自己不清楚吗?你说他不喝别人残汤剩水,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帮儿媳妇早就已经是千人睡万人骑的破烂货了……”
“够了!”蓝蝶儿一声断喝道:“姓脏的,你好歹是一方巡防官吏,官爷要有官爷的样子,泼妇骂街似的像什么?官爷,小女子没读过书,但知道一个理,一个人要不要脸得看他有没有修养、是个什么德性!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要脸的人都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有一个好德性,如果一个人连德性都没有了,那么,他会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的脸还是脸吗?”
张三爷蔑视道:“你跟老子说脸?试问你这破烂还有脸吗?我那姨太太才叫有脸!她知道妇人的贞洁才是脸,所以她一遭被凌辱就为了脸而不要命,她死了,我张三爷不为她难过,老子不得不服!服归服,她的仇老子得报!她的恨老子得报!马武王八日的奸淫老子女人,老子不会奸淫他的女人吗?他让老子丧妻,老子不会让他也丧妻吗?我妻受了那种待遇,他妻也得受同样待遇,他做初一老子做十五,这叫一报还一报!”
蓝蝶儿不温不怒,反而一笑:“官爷,贵奶奶的气节,小女子十分佩服,不愧为贞洁妇。我懂官爷的心思,但要想将贵奶奶所受的屈辱从小女子身上找回去,那官爷你打错了主意!我姐妹三人虽不是汉家女子,三贞九烈的道理却是胜过汉家女子!官爷一朝被蛇咬就要心毒似蛇蝎,我姐妹三人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张三爷哈哈笑道:“我当马武有多大本事,原来结了三个蛮子婆娘。不过,你放心,我张三爷也不会轻易要人命,马武让我失去了二姨太,他就得赔我一个三姨太。你说你没有读过书,在我看来你的道理比秀才还要多,尽管你也是马武吃剩下的,但老子不在乎!老子就喜欢别人吃剩下的!特别是马武吃剩下的!你说你不是羔羊,就算你是一头母狼,老子也吃定了!”
蓝蝶儿微微一笑,迎着张三爷向前两步走,反绑在后面的手一个劲地示意蓝群蓝枝想法解绳子,嘴里只管对张三爷道:“官爷可以趁我男人不在要了我姐妹三人的命,这个你很容易做到,但这等恶事你做不起,因为,光是马王爷这个名字就会吓得你尿裤子。小女子就不说我男人有多厉害,我苗家有一种蛊,官爷知道吗?”
蛊?蓝群蓝枝不知蓝蝶儿为何说这个,难道她在养蛊?不可能啊?养蛊是一种传说,传说中的养蛊也只有苗家人才会,蓝蝶儿哪里会养蛊?不过蓝群看蓝蝶儿的手指一直在拨弄手腕上的绳结,突然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跟他瞎扯,目的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以便自己二人解开捆绑,于是赶紧跟蓝枝背靠背相互解绳子。
张三爷听蓝蝶儿说鼓,还是苗家的鼓,这有什么稀奇的?难道鼓能救她的命?冷笑道:“老子管你是锣还是鼓!”
蓝蝶儿又一笑,放松心情,放缓语速:“官爷,你要把苗家的蛊说成是汉家的鼓,小女子表示牙疼得要掉。官爷这样的人,虽然家财万贯,比起我家男人来……怎么少了许多见识?人品嘛……呵!我觉得你连他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有钱又有什么用?我蓝蝶儿及姐妹就算一头撞死!官爷你也得不了逞。官爷,苗家的蛊是皿虫巫养的高深法术,修成此法的人能在无形之中将一种毒虫种进一个人的心肝五脏,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能让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姐妹三人虽为苗家女子,但我族数百年来与汉家混居,也有着汉家同样的血性和自卫能力,在不是特定失去抵抗能力的恶劣条件下,小女子倒是可以让官爷见识一下。”
张三爷被她这三岁娃娃才会用的威胁恐吓说得云山雾绕,但也不屑一顾,暗道,你要有那个本事,怎么被卖到这里来了?怎么没见你弄死一个呢?怎么没见谁谁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这不是唬爷没见识吗?
不过,在他见识过的女人当中,倒是没人有蓝蝶儿这样的野性十足、这样的临危不乱、更没有哪个女人能有她这样凌厉的口齿。
这样的女人带足了得天独厚的人格魅力,比那些大家闺秀、庸脂俗粉不知强了多少让男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可惜的是,这样的女人竟然嫁给了马武,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蓝蝶儿见他没了言语,一双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打转,又淡淡一笑道:“官爷不信?我家男人的肚子里边就被小女子种了一只小虫,小女子只需默念三声,他就得不顾一切替我来拼命。他拼起命来是个什么样子,小女子没有看见过,官爷对他比较了解,你不会也没有看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