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蝶儿一觉醒来,房顶上叮叮叮响,竟然又下起了小雨,伸手一摸,身边的男人已经不翼而飞。
不知怎么的,今天特别的慵懒,很不想起床,想了几回要爬起来,最后还是一翻身又躺着不想动。
门一响,蓝群端着个碗进来,进门就叫道:“你这懒猪,起来。”
蓝蝶儿居然撒了一个娇道:“嗯,不!”
蓝群温怒一笑道:“多大个人了,你还发嗲吗?快起来吃饭,老娘还在带娃呢!”
蓝蝶儿躺着不动,闭着眼睛道:“嫂嫂呢?蓝枝呢?金婵她俩呢?”
蓝群道:“人家几个老早就出门啦!就你这个懒猪还躺着不动。”
蓝蝶儿双眼一睁,翻身爬起道:“什么呀,下了一夜的雨,路上都是烂泥,她们她们能去哪儿?我们的爷也跟着去了?”
蓝群道:“你的爷呀?好像没一路,说是去县城有事。放心吧,张山李事一人牵一条牛,送她们去的。”
蓝蝶儿眼睛一眨,啊一声:“哎呀,骑牛去的?丑死啦!”
蓝群道:“丑怕啥?只要能找得着。”
“哦哟!蓝枝找妹妹去了?”
“没跟你说吗?”
“除了老娘,谁跟我说了?我的天呐,怎么叫金婵不叫我呀?”
“是金婵不让惊动你,要你好好歇着。”
“骑牛找妹妹,多好玩呀!怎么不叫我呢?真是的。”
“那你这猪怎么赖床上不起来呢?”
蓝蝶儿嘻嘻笑:“那……我们家爷呢?也骑牛去找姐夫了?”
蓝群巴掌一扬,着势要打,蓝蝶儿赶紧又撒娇道:“哎呀姐姐,人家都病了,你还下手?”
蓝群愣她一眼,骂道:“瓜女娃子!”骂完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撩开蚊帐坐到她床边,伸手去摸她额头道:“病了?我看看,什么病?”
蓝蝶儿道:“相思病,我得了想姐夫的相思病。”
蓝群手一伸就到了床单里面去收拾她。
蓝蝶儿咯咯笑着,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紧紧抱住,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蓝群红了脸骂道:“死女娃子!你把我当成谁了?快起!”
蓝蝶儿看她娇憨羞怯的样子,又亲一口道:“好美的美人儿!那个蠢猪也不知道来抱,好蠢的人咯!”
蓝群气得,整个儿压到她身上,又捏又胳肢道:“你这个坏东西,起不起?起不起?”
蓝蝶儿被他胳肢得咯咯大笑,满床乱滚,不住求饶叫饶命。
蓝群把她折腾得差不多了,一翻身躺下去,眼前突然出现马武一手抱一个的情景,心里一阵失落,居然躺那儿出神。
她出神,蓝蝶儿也出神,俩人都望着屋顶出神。
出了半天神,蓝蝶儿叹了口气道:“唉,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几天啊?我昨晚居然梦见他来娶你了,抬着大红花轿,那唢呐、那锣鼓,那迎亲的队伍,乌央乌央的,他就坐在那马背上,大红的袍子,那小样儿威武极了……”
蓝群自然明白她说谁了,骂道:“狗屁!你那叫同床异梦,爷就睡在你身边,你敢梦见别的男人?”
蓝蝶儿道:“屁!我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谁让我的美人姐姐还没嫁出去呢?你算是不知道他把你抱上花轿的时候那个色相,我都怀疑自己是怎么梦出来的!”
蓝群噗嗤一笑:“你一天就知道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怎么没梦见他呢?就算一见钟情,也还该有个过程是不是?”
蓝蝶儿道:“你这个白眼狼!谁一见钟情呢!我替你心都操碎了,你不知道吗?”
蓝群直接拿话岔开道:“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茅草树林,无边无际,好像我就在天上飘着,在那树尖上游玩。那树,那草,青蓊蓊的,不见开花,也不见结果,我就在那儿捱不着地……一转眼,仿佛又到了家门前那片草坪,还是那么青蓊蓊的,你还是七八岁的那个样子,在那里背书呢!我还是飘着的,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又看见我爸爸和你爸爸都骑在骡马上,他们又在那儿点兵呢,放牛林子里的骡马锦旗,翻山倒海,兵士们腾云驾雾,天将一般,跟对门仙女山黑压压的清兵打得不可开交……”
这席话说得很慢,有一句没一句的,仿佛所有景象跟在眼前没什么区别。
蓝蝶儿睁着眼睛等着她继续,等半天没声了,爬起来一看,蓝群一脸泪水。
蓝蝶儿好一阵癔症,心里哀叹,怎么会飘着呢,我也不会让你飘着。要说想家了,可谁不想啊?你以为只有你想吗?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家里人都在干嘛,他们都……
不能想,光想有什么用?蓝蝶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吐出来,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弯腰把蓝群拉得坐起,屈膝跪下把她抱在怀里道:“姐!我们回家,谁也不等了,让他想见再也见不着!他当谁家的大美女都给他养着等着他似的,滚一边去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蓝群推开她,一抹泪道:“你才滚一边去,你当我跟你一样,想得那么歪七歪八。”
蓝蝶儿哑然失笑,发觉自己也太二了,她正伤心着呢。但无论如何不能像她一样多愁善感,再呆在这里搞不好要陪她哭一场。
蓝蝶儿跳下床端起碗来西里呼噜喝了个碗底朝天,然后道:“我吃完了,这下该出去了吧?”
姐妹俩出得门来,蓝群拿碗去厨房洗,蓝蝶儿看见瞎老婆婆坐在堂屋门口的阶沿上,眼睛直直望着东边,在她大腿上的双头娃非常安静,祖孙俩就像一尊雕塑。
这家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死气沉沉的呢?
蓝蝶儿走过去,抱过双头娃来问道:“妈,你在想哪样?一动不动,看着好吓人。”
瞎老婆婆道:“我这个瞎老婆子能想哪样?我看不见,又总想看见点什么,就是这个样子。你今天怎么睡懒觉了?是不是不想动?”
蓝蝶儿不好意思起来,在老人婆面前,媳妇睡懒觉是要挨训的,所以赶紧腾出一只手,拉把椅子挨她坐下,陪上笑脸撒起娇来:“嘿嘿,妈,你该不会训我吧?”
瞎老婆婆也是神情懒懒的,淡而无味地说道:“我是本想训你的,又想你们同房这么久了,不想动就是上身了,我还能训你吗?”
这老婆婆说话老不正经,窘得蓝蝶儿一翻白眼:“妈诶,你想一手抱几个?可能你要失望哦,我哪那么快就上身了,我是想家了,想你亲家公了,想你亲家母了。”
瞎老婆婆哈哈笑起来:“你这个鬼灵精怪的妖精,你就说想你妈了想你爸了不就是了吗?还非要往我瞎老婆子身上绕一圈子。不就是想回家吗?想好啦?什么时候走?”
蓝蝶儿微微张嘴嘿嘿笑,撒娇道:“走是想走,走了又怕这个娃被冷落了,她好可怜,舍不得。”
瞎老婆婆伸手摸着她的脸来捧着,既爱怜又叹气:“我晓得你好,再舍不得也是要回去报平安的,这个娃娃又不是你生的,不关你事,你只管走你的。再说,她长两个脑壳,天天痴聋憨哑的,天晓得她能活好久,你还是不要念着她的好。”
蓝蝶儿感觉心脏被人摘了,鼻子眼睛都发酸,禁不住低头看着双头娃。那娃两个脑袋像两个半丫儿并结的核桃,半开半合紧密连在一起,两张脸一前一后,看得见这张,看不见那张,给蓝蝶儿留下一个难以接受的中间,看着让人巴心巴肝的痛。
蓝蝶儿诅咒,老天爷造人怎么懒成这样,你再多努一把力,再加一把劲,把她俩分开,让她俩各自拥有一个完整的个体,成一对双胞胎不行啊?
龟儿子,连老天爷都学会欺负人了。
瞎老婆婆重复道:“你走你的,把她交给我。你别看金婵年纪小,她骨骼生得比你宽,可能上身比你快得多,我眼睛看不见,做不了别的,只能照管这个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