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宝珠温婉一笑,憨痴痴地道:“我有这么娇贵吗?又不是头一胎。”
子儒道:“又胡扯,生产越多身体越亏,这个道理你会不懂?你胡扯,给幺女起个名儿都扯兮兮的。”
大少奶奶憨笑道:“那是老人家起的好不好?老人家就喜欢让她飞,我说叫凤飞都不成,非要叫剑飞。”
子儒笑笑道:“干嘛非要叫飞呢?凤飞的意思是凤凰飞走了,而剑飞的意思是杀得满天飞,我这是女儿,不是小子,老人家真是可以,本来就一屋小子都是猛兽飞禽,又来一个杀得满天飞。”
龙宝珠嗔道:“你才是猛兽飞禽,怎么当老子的?凤飞的意思是凤凰展翅好不好?”
子儒忙笑道:“好好好,凤凰展翅,可结果呢?”
龙宝珠笑道:“结果老人家说,世道要乱了,盛世习文,乱世要习武,纵是女儿身也要有阳刚之气,还要让你找师傅呢,你等着吧。”
子儒呵呵一笑了之。
龙宝珠道:“你别打呵呵,我觉得老人家这想法应该支持,反正大清朝没了科举,读书人前途灰暗,读书也不过为识文断字而读,习武强身能补短。”
子儒道:“朝廷不兴科举是朝廷的堕落,书还是要读的,不但要读,而且还要读好,人类短了学问就不能成其为人。要习武也不是不可,但强身的同时必须读好书,都成莽汉愚夫,这个世道就没了章法了。”
龙宝珠愣他道:“刻薄的家伙,那你为何不好好读书?又何以要弃功名于不顾?”
子儒笑道:“我啊,因穷而废读,因厌世而兴贾事,是无心而非不顾。”
龙宝珠呸一声道:“白嘴子,不与你穷理论。”
说完又撩开被子,把窝窝里的小家伙露出小脸蛋来道:“看看你的宝吧,小嘴嘟噜的,必是对你的言论不满。”
子儒一看,红扑扑一张小脸正酣然熟睡,由然生出一股爱怜,想伸手去摸,又怕冰着了她,笑道:“哪里是不满,小模样分明像没出窝的猪,憨得很。”
大少奶奶咯咯笑道:“你不觉得像你吗?”
子儒油道:“像谁谁知道,反正是像猪。嘿嘿……”笑没笑完,还是没忍住伸出嘴去小的啵一下、大的啵一下道:“快捂起来,冷着了。”
龙宝珠满脸红霞,看着他把她俩藏到被窝里,感觉自己还真有点儿像他说的那猪。
“嘴皮子都是冰的,很冷吧?”她问道。
子儒道:“冷?刚刚从冰溜子踩过来都没觉得冷,回到这温柔乡,还冷才怪。倒是你,好好地给我偎着,千万莫受了凉,出半点儿差错,不饶你。”
龙宝珠红着脸盯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这个男人这时候也太乖巧了点,跟平时判若两人。
就这样盯着他享受了半天这种温柔才说道:“我这床底下有三个火笼子,都快成烤猪了,你估计会冷着吗?你说我扯,你能不能不扯?你当我不知道冰溜子上的滋味?这么冷的天,在家里多待两天吧,等雪化完了才出门好不好?”
子儒道:“恐怕不能如你愿,这世道越来越紧迫,总感觉让人越来越看不清楚,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翻春了,得赶快去一趟成都,那边好多事都没安排好呢。”
大少奶奶大是不解,问道:“什么事这么紧张?因为银子吗?”
子儒道:“都说银子是身外之物,但这个世道少了这些身外之物简直就没法过日子。”
正说着,房门外一阵踏雪声,黑虎飞虎小雁翎一溜烟就进了屋,进屋就吵着闹着要看妹妹。这三个一进屋,子儒再也坐不住了,抱着雁翎亲一口,站起来道:“好了,我不跟你说这些,省得你在那儿杞人忧天,好好将息着吧。”说完,自去堂屋陪老太爷喝茶。
进堂屋刚坐下来,老太爷就问道:“日升昌没谈成吗?”
子儒道:“哪儿那么容易,前期的借贷还一个铜板没还呢。现在全县摆个大摊子,银子少了怕是玩不转。”
老太爷道:“那就是信不过了,不借了?”
子儒道:“看不懂的就是日升昌,这是第三回大肆收缩了,收贷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放贷,看样子只怕要全部撤回山西。”
老太爷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喝一口茶,淡然说道:“刚刚浑戳戳的,看到了一个怪天象,也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
子儒道:“天象?什么天象?”
老太爷道:“赤星入侵心宿,恒星惨惨淡淡,大有一拼高下的征兆。”
子儒愕然,随即一笑道:“刚刚?怎么可能。”
老太爷道:“就在刚刚月亮出坡之时,大概有一袋烟的功夫。总想看清楚一点,可能人老了,眼睛花了,始终没看清。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怪了。”
子儒道:“何以为怪?”
老太爷道:“这种现象多出于夏秋季节,太阳距大地最近之时,怪就怪在出现在冬春。”
子儒微微一怔,要起身去看。
老太爷道:“哪里还有,已经隐去了。”
子儒复又坐下道:“这就怪了,去年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他也见了,但人家是八月中秋看月华无意中看见的,老泰山也跟我说起过,不过他是听人说的。”
老太爷吃了一惊道:“不会吧?照这样说来,我看见的都是第二次了?这可是亲眼所见。”
子儒笑道:“爸爸,你不会看错了吧?不,就算没看错也不要相信这个。”
老太爷道:“我也怀疑看错了,这个季节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这东西。不过,既然有人在八月看见过,那就证明错不了。天象这个东西,看得懂的人不多,相信的人也少,但每每都是要应验的。现今朝廷列强环伺,君主正值壮年,庸碌无能,任凭妇人当道,国家没了自主权,天下局势相当不稳定,若君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很容易就起干戈了。”
子儒一听,皱起眉头道:“要这样说来还真不是好兆头。但朝中大事、天下大事都是天下人做出来的结果,跟九天玄外的日月星辰扯不上关系吧?”
老太爷道:“天生万物,天道决定万物的运势,你怎能说天下大事跟上天没有关系,天生异象,就会天灾不断,因天灾引出的战乱还少吗?一个王朝的运势,跟人的一生是一样的,有青壮时期,更有衰老没落时期。人都有生老病死,王朝呢?今天的大清朝已经病入膏肓,这些年的接连不断的乱象已经说明了这个王朝的气数。那个老太后一手遮天,固步自封,玩弄权柄于股掌,在她手里折了几代帝王,若真应了这个天象,后面的事情真是大大不好,不由人不做一些准备了。你可以不去相信这些,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的老路子给丢了,粮食,到什么时候都是根本。”
子儒笑道:“你老人家一张收购协议就是上万担的粮食,杨铁山大印一摁,我都不知道粮仓到哪儿去找了,怎么会丢了老路子?而且,再多的新路子不都是为了筹集更多的银两来囤积更多的粮食吗?我不会看天象,但是我会看乱象。”
老太爷点头道:“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粮食?”
子儒道:“爸爸,你说的这个现象也没那么快就应验吧?粮食囤积起来很容易,保管起来却很难,不能囤积太多。我们没有自己的粮仓,这是个大问题,借用龙华行和县城何家的粮仓只能用来对付灾荒,一旦遇上乱世,可就要被它连累了。”
老太爷沉吟半晌,抬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该建一个粮仓了?”
子儒道:“我最担心的却是这条铁路,这条铁路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我始终认为川商财团没有这个实力,只会给朝廷带来相当的困扰。那些西洋人一刻也没有消停过,朝廷一旦有什么变故,就绝不只是星象那么简单了。爸爸想一想,如果天下大乱了,什么样的粮仓才顶用?”
老太爷道:“你想说什么?”
子儒想了想道:“爸爸,如果我们要修粮仓,你认为要修在哪里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