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三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一句话,不服就去桃树园说理。”
李云丽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桃树园说白了也是我义兄的家,凭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赵老三呵呵道:“行啊,长本事了。可我怎么觉得某人今天太反常了,好像专门等着跟人来吵架似的,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这么些年什么人什么心思我不清楚,但总有人清楚,跟我吵没有用的,有本事去桃树园,老太爷今天正好在家闲着。要不,去掰扯掰扯?反正老人家摇摆不定,只要敢把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他就屈服了哟?”
“你!……”李云丽腾地站起来,面红耳赤,手举火钳,着势要打。
赵老三呵呵笑道:“不敢了吧?所以啊,你怪不得我。”
李云丽想了想,忍了忍,最后道:“你当我不敢?我真去了,啥话都不用说,有的人保证吃不了兜着走!”
赵老三闻言再不敢乱说,讨好道:“妹娃,哥之所以今天才对你说这些话,想必你也非常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不多说了,我们俩都得认命,你回去睡觉,让哥哥来烤烤火好不好?何必跟哥打仗,你说是不是呀?”
李云丽闻言只往旁边挪了挪,不但不起身,反而取笑道:“你也知道冷?我当你是木头做的呢,活该冻死你!”
赵老三一把提她起来,自己坐下去添柴架火:“那还说什么,我不要你伺候了,回吧。”
李云丽只当他要轻薄自己,谁知人家把她拧起来就下逐客令,自恋自艾地道:“男女授受不亲!”
赵老三道:“是吗?你不是脸厚不怕吗?”
李云丽温怒,跺脚道:“你欺负人!”
赵老三捉狭道:“这可就冤枉我了,你不是要伺候我的吗?还不去拿大脚盆来,爷要泡脚!没看见这双脚已经冻成木头了啦?”
李云丽哼一声道:“活该!你本来就是木头,从上到下都是木头!”
赵老三扬起脸来,见她憋屈的样子,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道:“再油汤挂面我就改主意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来伺候你,你信不信?”
这是什么屁话?都啥时候了还这么不自重。李云丽钢牙一咬,任她再坚强也是含满一眼泪水跑了出去。
她出去,赵老三举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恨自己在这方面不够男人,口不对心,活生生辜负了人家,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恐怕又要遭人白眼了。
抬起脚来伸到灶门口去烘烤,边烤边添柴火,把锅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冒白烟,仍然觉得脚是木的,两只脚都木。
李云丽很快回来了,把大木盆放到他的脚边,又塞了一大包衣物在他怀里道:“先去换了再来泡脚。”
说完就赶紧避开,那冰冷的神情就跟一下成了陌路人似的。
赵老三一看怀里的衣物,一件一件理开,有长衫、有棉衣棉裤棉鞋甚至连汗襟小衣裹脚布都有,强笑道:“真齐全啊,谁的呀?哪儿来的?”
李云丽怒道:“你管我哪儿来的,再多说一句,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欺负我。不出明天,总有人请你吃板子!”
话落就拿面盆,往盆里加面粉,添水搅合,一边搅合,一边拿眼敌视。
看见赵老三也正在看她,脸腾的一下红了,就赶紧把头埋了下去,可是,那眼眶里的泪水怎么也收拾不住地滚了出来。
赵老三一见衣裳,二见眼泪,呆了一呆,怼嘴也忘了。
女人掉眼泪,总能激发男人的某种欲望,这么多年来没见她哭过,今晚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楚楚可怜的一面。
这妹儿土质朴实,着实穿厚了些,那背影子敦实如一道墙,却也惹人爱怜,以前还不觉得,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亮眼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赵老三如今唯一的寄托都在她身上,自然控制不住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而且很想要扑上去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然后听她哭诉。
这冲动让他找到了跑来这里的理由,也让他非常局促,甚至瞬间就把刚刚表达完毕的全部都抹杀掉了。
赵老三也是凡人,不是神仙,男女之事,他不是木,也不是蠢,他也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只要有真爱,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缺乏!
他很想问她这份心思藏了多少年,为什么现在才表露出来,可还没等他开口,
李云丽已经笑起来道:“什么眼神?没见过人哭啊?”
赵老三像做了贼似的,不尴不尬嘿嘿笑道:“还真没见过,原来女人哭才是最好看的,可惜……怎么又笑了呢?”
李云丽道:“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关你什么事?这么多年一直就在你面前,今天才可惜,你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
赵老三道:“这话我不认同,第一,怪你,一个锅里舀饭,你为啥藏这么深?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你不懂吗?第二,怪我,认为是自己的义妹,不容侵犯,太老实了,其实我早该下手。第三,你倒是应该去问问大哥,问他这个哥是怎么当的,为什要棒打鸳鸯。如果你敢问,我就敢去求老太爷做主。如果你问了,我求了,还是没用,那我们就真的得认命,因为,那一家子对你我恩深似海,丝毫违逆不得。”
李云丽听他说完才感觉这话不像取笑,而是他的态度变了,转过身来注视着他道:“你……真要我去问?”
赵老三举起手里的衣裳道:“莫非这个不是给我做的?或者,你脸上的眼泪是假的?”
李云丽一咬嘴唇,眼里射出一道幽怨的光芒,继而黯淡下去,低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刚刚明明不是这样,我都已经死心了,为什么又变了?”
赵老三道:“你就这么容易死心?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是笨还是不敢或者不相信?”
李云丽啐道:“呸!谁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
赵老三道:“每句话都是真的,是你自己不会听。”
李云丽又呸一声道:“是你反复无常!”
赵老三狡辩道:“我得看清楚啊?要不然再来一个华家小姐怎么办?”
李云丽叉腰挺胸斜愣着道:“那你最好看清楚!”
赵老三一挤眼,侵犯性的一个飞吻,嘿嘿道:“实话对你说,我是从桃树园逃出来的,临走给老太爷和奶奶们留了一句话。”
李云丽羞而佯怒。
赵老三又道:“你想听?”
李云丽一撅嘴,跺脚转身避羞不理他。
赵老三笑道:“想听容易,明天你敢去问大哥,他自然会对你说。”
李云丽道:“我才不想听呢,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赵老三追问道:“真的吗?”
李云丽抬起头,鼓足勇气道:“你先说,华小姐怎么办?”
赵老三差点儿气绝:“真拿你没办法,要是真顾忌这个,我跑这里来干什么?找没趣吗?我已经伤透她了,补起来都是疤,还能再大老远跑来伤你?人头猪脑!人家是大小姐,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再说,她是二嫂的嬢嬢,你认为我合适吗?放心吧,你只要往大哥面前一站,啥话不说,他保证比我招得快,再者,老人家也指定向着我。”
李云丽脸上乌云尽散,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娇羞,也忘了一手的白面,竟然呆在那里,心里扑通扑通,如有一头撞鹿要破门而出。
这家伙太坏了,进门唱白脸,让人死心了,他又唱红脸。
赵老三笑道:“嘿!发什么呆呀,米不下锅怎么煮成饭?难道给老太爷吃夹生饭?”
李云丽啊?一声,一看自己手上粘满的白面,半天磨出这话的意思来,羞红了脸嗔道:“还不快去换衣服?”
赵老三呵呵笑着出门,进了自己房间,点了灯,又把那衣服仔细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这些东西做工非常细致,从成色上看,怕是做下好几年了,敢情在几年以前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人家这是默默的爱,跟华小姐截然不同。
接受了衣裳就等于接受了人,现在只能跟华小姐再次说对不起了,谁叫她是小姐还是长辈呢?
长年配丫鬟,小姐配少爷,做不得犟遭瘟,认不得死理,再强烈的感情都必须要对方能够接受才行。
不过,赵老三觉得他跟赵子儒之间的弟兄感情好像不是一个女人能够改变的,牛不喝水强摁头这种事赵大少爷应该做不出来,之所以如此相逼,不过就是要他找个女人圆房安家罢了。
现在既然有了这样一个知根知底又完全可靠的女子,又何必非要是华大小姐?
管他的,先换了衣裳再说,反正我赵老三就是一个下人,下人娶大小姐为妻不可为,为之必不能安。
赵老三很快换完衣裳,换完第一感觉还是冷,在雪地路跑了一天、饿了一天,又在河水里泡了一阵子,是个铁人都会是凉透了的。
不过除了冷之外,心里多了做衣裳那个人,也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