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儒作揖赔笑,这大舅哥的话来得太怪,意思很明显。因而笑道:“怎么没见二哥三哥?”
龙宝堂道:“他两个和那洋胡子扯不清,搞不好又在喝酒,赌钱也说不一定。”
赵子儒环顾堂上一十四双乌溜溜的眼睛,龙家这三房,房房都是五条龙,整齐得一点差错都没有,人丁兴旺得真是奇了。
但就算如此,现在的江湖已经是洋枪称王的时代,容不得瞎折腾的。
可看这样子,这一家子指不定已经上手了,想阻止,怕是不能。
想了又想,不说哪行啊,只能开口言道:“我来是有话跟哥哥们说的,可惜二哥三哥不在……总之,这一家的血脉除了十三都在这里,可不能出了差错。我给哥哥交个底吧,据那姑娘说,猛虎堂是抢了不少东西,从建昌道开始,沿途都设了埋伏,双方拼杀,都死了些人,最后在邛崃卧虎山一战,王府马队全部战死,货物也尽数被劫走。姑娘和她表舅仗着马快,逃到成都后,也基本上就只剩了一把刀和两条命了,可到了成都也没能逃过毒手。一十二匹马要驮运多少东西?东西到哪里去了恐怕就只有沙虎和几个主谋才知道。哥,沙虎下这么狠的手,参与进去……只怕官府不答应的。”
龙宝堂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官府这一面我很放心,因为有你嘛。我龙门阵一十八个堂口对付一个小南门……放心,我们要的是金沙,不是人命。”
赵子儒摆手:“大哥别误会,我是绝不来股的,人家姑娘就在我身边,巴巴地看着我,今后还要跟她做事,如果我伸手,或者官府伸手,甚至大哥你伸手,就得替姑娘把东西抢回来才说得过去。大哥,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伸手吗?”
龙宝堂咧嘴笑,有话也不能出口了。
赵子儒道:“姑娘的损失就这样便宜了沙虎绝无可能,不论谁伸手,我都只要求追回来东西交还姑娘一半就行,另外,沙虎、窦海泉、小燕山这三个人头必不可少,否则,那姑娘就算回到康定,也势必率兵卷土重来。”
龙宝堂唏嘘道:“率兵?卷土重来?听这口气,这事儿大了去了呀?猛虎堂非灭了不可!哎呀,到底都丢了些什么?十二匹马驮的该不会都是药材金沙吧?那得多少?”
赵子儒嗔道:“大哥,人家是王府承爵人,又是康定府的千金,率兵不是很寻常吗?关键是王府丢了十一条人命,连姑娘的表舅都死于非命!康巴人会放得下这种仇恨?所以罪魁祸首必须死,他不死,今后整个成都东南都不得安宁。至于丢了多少东西,具体我不好问,但这是王府的马队,除了药材金沙,别的东西应该不多。不过我想,金沙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缺乏,应该占绝大部分,药材也绝对相当名贵。如果大哥要伸手,我劝你金沙别动,别的尽可以拿去。”
龙宝堂咂舌:“这么大的生意……就给我这个?要是官府伸手呢?”
赵子儒道:“官府就更应该依法办事了,否则,要官府做什么?”
堂下十四少面面相觑,龙大道:“姑爷,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只要不告诉那姑娘不就对了?”
赵子儒摇手道:“他们虽有能耐,抵得住洋枪吗?这叫黑吃黑懂不懂?”
回头又对龙宝堂道:“还有一句话,那姑娘当时在桥上大声宣布过猛虎堂的罪行,什么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一家吃的可能性绝对没有。其他堂口我管不了,我希望大哥不要把整个龙华堂搅合进去,特别是龙家血脉,子弹不长眼,这不是福,而是祸!哥哥若实在要参与也行,别让这帮小子都去,有十一和十三帮着跑腿就行,就算是大哥你也请三思而后行,牵头出点子可以,龙家人绝不能亲自动手,因为官府是一定要全力以赴的。”
龙宝堂倒吸一口凉气:“你去过总督衙门了?”
赵子儒道:“当然。”
见龙宝堂脸色阴了下来,赵子儒拱手道:“大哥,我俩是亲兄弟,此事只能图以后,不能图现在。”
龙宝堂两眼一眯,跟着小声念了一句:“只能图以后?”
赵子儒道:“能不能就看你的了。”
龙十一跳出来道:“伯伯,姑爷,我现在就去盯住他?”
赵子儒望向龙宝堂,龙宝堂骂道:“混账!你当你赵姑爷说的话是耳旁风吗?你当你老子真的在喝酒?你问问你姑爷,他信吗?”
赵子儒呵呵道:“我怎么不信?喝酒是喝酒,指不定就在清远门巡防大营喝酒,搞不好华福堂都已经喝过了。”
龙宝堂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赵子儒见他笑了,酥了一口气,这舅老倌真够阴的啊!
……
马武一行回到江桥门,天已经黑了下来,城门口昏昏暗暗左三队右三队全是兵马司绿营的兵。
再看路上,进城的不少,都排着长队接受盘问,还果真一个出城的都没看见。
马武正举步去排队,侧地里上来一人将他拉住,开口就道:“爷,是你吗?我没认错吧?”
马武一看,光洪顺!移步一边去问道:
“顺子,你不在家守着,怎么到这里来了?谁让你来的?”
顺子一指城门洞:“怎么回事呀?想进城去找你,只许进不许出,一打听,小南门出事了,我就没敢进。”
马武斥道:“混账!早不来晚不来,你选着日子来的呀?我问你谁叫你来的!”
“少……少奶奶……”
马武一巴掌呼过去:“好你个王八蛋!少奶奶叫你来你就来呀?她大着个肚子,老娘又是瞎子,你他妈能走吗?”
“不是还有小芸吗?我不来不行啊,少奶奶……”
马武又举巴掌,顺子直接吓哑了。
李扯拐忙上前拉住马武的巴掌:“顺子是吧?你刚才说金婵有喜了?”
“对呀!你是谁呀?”
李扯拐道:“顺子,少奶奶有喜了,你就该在家好好守着,跑这里来干啥?今天日子不对,你也看见了,城就不要进了,赶快回去。”
顺子只对马武道:“少奶奶肚子大了,越来越大,老做梦,说梦见少爷满身是血,有凶险,叫我来请你回去。”
李扯拐道:“屁话!梦是反的,不懂啊?”
顺子道:“爷,他是谁呀?老插嘴,是亲家老爷吗?”
“你管他是谁!赶紧回去,告诉金婵,好好等着,我还要出门办一件事,最多三五天就出门,办好了就回去,耽误不了她生娃娃。她如果觉得家里太闷,就多带她出去走走,河边上不是有座白蛇庙吗?往南走上山有一个草坪,她很喜欢那地方,叫她在那里多晒晒太阳,等着我回来。另外,叫家里的兄弟们放聪明点,挖坟掘墓的事情少干,把她给老子看好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白蛇庙往南走上山那个草坪。”
“好了,连夜回去,我有急事,要不然怎么也要留你住一晚。”
“连夜回去?爷,你这就赶我走啊?还要不要人活?你还要三五天才出门,还得多久啊?少奶奶说,不许你为了几个臭钱去拼命,你忘记了?”
“屁话真多!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跟她说清楚了的吗?马上割麦子了,叫她按计划好的收租,收完租就好好呆在家养胎。”
顺子不走,李扯拐上前道:“快走!走迟了,老子请你吃拳头!”
顺子吓得转身跑了。
马武手一挥,一行二十一人也不排队,径直走向城门,老远就叫:“哎呀军爷,今天怎么回事呀?抓逃犯吗?”
左右的兵丁樱枪一交叉:“废话少说!哪里来的?”
马武道:“怎么是哪里来的呢?早上领一帮伙计出门干活,晚上收工回家啊!”
“多少人?”
“带上我本人二十一人。”
“干什么的?”
“跟船押货。”
当兵的一看他身后:“告诉你们啊,许进不许出,想好了再进去。”
“为什么呀?明天还要上工呢!”
“哪那么多废话!进不进?”
“进啊!不进怎么办?”
二十一人一进门,两边全是刀兵阵,除了进城的人,棚户区的大小要道口聚集了许多人,明面上不见刀枪棍棒,暗地里却是一派杀气。
不消说,双方此时都在紧锣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