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儒默默点头,龙十一道:“真的吗?”
嘎玛拉姆道:“真的,请少爷相信老爹,他的说法不会错。”
龙十三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山坡上深埋的金沙位置在河床之下,我们就会劳而无功,看着黄金拿不到手?”
嘎玛拉姆道:“泽朗老爹说,如果是这样,就真的没办法,因为金沙就是亿万年流水粉碎矿石沉淀下来的,金沙永远比水位低。但也有例外,除非地壳改变,地下水下沉或者改道,不过这种现象很难遇到,就看我们的运气如何了。”
龙十一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会选择这里?山下这样大一个水潭,水位显然不会低。”
嘎玛拉姆道:“老爹也说了,我们可以花些功夫排除河道下游淤积,使水潭水位降低,但前提得把上游河水改道分流,使其能够畅通无阻地流走。”
龙氏兄弟面面相觑,这……得多大的工程啊?给下游排瘀,不掘河十里,开挖一丈,谁又能改变这里的水位呢?
没想到赵子儒眉毛都没皱一下道:“好!只要地下有金沙就值得。我们就在此安营扎寨,请老爹着手准备查金吧。”
嘎玛拉姆闻言,转达给泽朗老爹。
老头子哈哈笑起来,又是叽里咕噜一大堆。
龙十三眼睛瞪了汤团大。
嘎玛拉姆捂嘴一笑,转向赵子儒道:“老爹说,那就事不宜迟,赶紧搭帐篷,打柴生火,这里夜晚怕是有狼的……”
“哇噻!……”
龙氏兄弟双双惊倒。
嘎玛拉姆大乐,笑得花枝乱颤道:“龙少爷是龙,还怕狼么?”
龙十三方知被她耍了,拭汗道:“捉狭的小蛮子,老子自己就是狼,谁怕谁呀!”
赵子儒闻言脸子一虎道:“粗鲁不分对象吗?嘴巴真臭!教养都没有了?”
龙十三嘿嘿笑,又一脸威胁冲嘎玛拉姆呲牙。
嘎玛拉姆知他故意捣蛋,一把薅住赵子儒胳臂抱住示威道:“哼!我有赵爷,我不怕你!”
赵子儒不免尴尬,这姑娘怎么谁的胳膊都敢拉、谁的肩膀都敢靠?遂赶紧拿开她的手道:“你不能叫赵爷,该叫叔父。”
龙十三道:“叫赵姑爷!”
没想到嘎玛拉姆丝豪不不顾赵子儒的尴尬,重新拽住示威道:“我跟姐姐姐夫叫,就叫赵爷!”
赵子儒可是从来不喜欢这一套的,但不好给姑娘留下不好相与的坏印象,一时间非常不自在。
孔萨拉姆好像很天真,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似的,拽着就是不放手,走了老远都不放。
龙十三看见这个,再不敢说话,只把眼睛落在赵子儒胳臂上大是不解……
赵子儒不好去拿开孔萨姑娘的手,就算以长辈自居,也不能轻易跟人姑娘肌肤相接,这是猥琐,他只能很不自在地瞪着龙十三。
龙十三嘻嘻笑,意思是,她这样不知羞,你还要不要老是约束我?
龙十一看出自家姑父的不适,笑道:“二姑娘,还不放手?”
嘎玛拉姆拽得更紧了道:“为什么?”
龙十一僵硬无奈地笑,末了道:“这丫头,真天真。”完了,一指已经开始动手打草饼的老金匠和藏工们道:“你看他们在干什么?你拉着我姑爷,他没法干活呀。”
嘎玛拉姆从姐姐孔萨嘎玛那里得知,赵子儒是这世上的奇男子,早就好奇得不得了,此时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简直如醉如痴,长这么大,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没有这种气息,太好闻了,这个男人真的太特别了。
对于龙十一的话,她听是听见了,众人的不安她也看见了,但就是不想放开,不但不放开,反而狡辩道:“凭什么要赵爷干活?我阿佳啦说过,赵爷是天下奇男子,有吉人之相,有贵人之德,我不允许他干这种活!”
赵子儒郁闷,这是什么话?是什么意思?这姑娘小小年纪,心智未开……
噢!怕是无心之言,去计较反而显得蹩脚了。
就算有此想,赵子儒也不能让她继续拽着,抽出手去赶紧拿金锤(挖金用的撅头)帮着打桩道:“都动手,大家一起动手帮忙,二姑娘,你也动手。”
龙十三看自己姑爷在小姑娘面前如此狼狈,不免好笑,小姑娘豆蔻初放,说小也不小了,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这赵姑爷就是一块无缝镔铁,除了姑姑龙宝珠,千年妖精、万年神仙都没能化开过,何况一异族女子。
嘎玛拉姆虽有些意外,但也没做作,忙着跟女佣去拉扯篷布去了。
老金匠等人自然没看见这些,见赵子儒亲自动手参与搭帐篷,放下手里的家伙冲臧工们嗯啊了两句,几个臧工便跟他过去拿了弯刀,结伴望山上打柴火去了。
两座帐篷搭成,天色入暮,老金匠六人打了不少干枯的巨木回来,三人就着金锤劈柴。
余人搭灶台的搭灶台,铺床的铺床,生火的生火。
做完这些,篝火燃起,老金匠六人把一应生活行旅搬进帐篷,嘎玛拉姆伙同侍女煨上一鼎干牛肉,然后众人围着篝火谈天说地,倚鼎闻香。
夜空如洗,星河皎洁,两张条桌撑开,大盆牛肉端上,嘎玛拉姆一声招呼,一十二人不分主仆,石头做凳子,铺上草凳,垫上绣垫,斟满香醇的青稞酒,开喝开吃。
青稞酒醇而不烈,牛肉酱香味浓,软糯爽口,龙十三兄弟满嘴流油。
赵子儒有嘎玛拉姆这个翻译,慢饮细嚼之间跟老金匠侃侃而谈。
众人三盅酒下肚,俩侍女又忙着闷米饭,打酥油茶,臧汉一家在此时分外温馨。
酒足饭饱,吃喝谈论也累了,接下来是一个陌生又漫长的野外之夜。
应嘎玛拉姆的安排,赵子儒三人和她一主二仆三个姑娘加老金匠七人一个帐篷,其余五个佣工单独一个帐篷。
这样的安顿让赵子儒惊讶,特别是他的床铺跟嘎玛拉姆的床铺仅一帘之隔,两个女仆靠最里面,龙十三兄弟靠他外面,老金匠排在门口,说这样有利于老金匠守夜。
不难猜测,嘎玛姑娘是把信任和安全全部交给了他赵子儒,连最忠实的女佣都不信。
荒原野外,在不敢保证有没有野兽出没的情况下,三个姑娘的安全感是绝对忐忑的,尽管门口有足够燃烧到天明的篝火,身边有防狼的武器。
赵子儒不能说什么,尽管更尴尬,但能让姑娘信任,从而满足姑娘的安全感也应该是他的责任。
可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责任都敌不过疲劳困倦,赵子儒是人,一个困了就必须睡觉的人。
所幸今日此时最困倦的人不是他,最需要安全感的也不是他,不过因为他的存在,姑娘小伙和老头都在裹不住困顿的当口很快地熟睡了。
高原的夜冷清而不平静,山雀调咻,群兽逐食,唯独昌台河水的喘息无尽温柔……
次日早饭罢,众人听老金匠安排,四名佣工继续上山打柴,女佣曲珍牧马,卓桑负责烧茶做饭,其他人都跟他去挖尖子查金。
一行人拣浅水处蹚过主河道,来至水潭上方山腰的草坪上,这草坪宽五丈有余,长约数百余丈,眼前恰好有一洼地,这洼地连着一道沟壑蜿蜒往上,一直通向山梁之上的又一座山梁,形成一条山水沟,沟里面都是枯死或者新发的毡子草,根本没有被大水冲洗过的痕迹,甚至洼地里也没有过积水的痕迹。赵子儒暗自称奇,难道这山上从来没发过水?那么洼地和沟壑又是怎么形成的?
老金匠顺沟壑上走百十步,又回来在草坪上走了二十来步做了大致的测量,然后走到洼地最边沿出口处冲山下水潭望了望,叫过那两个佣工去交代了一番。
佣工二话不说,拣洼地中心动手开挖。
赵子儒不敢乱发言,因为嘎玛拉姆提醒过他们三人,挖金人忌讳很多,井不能叫井,得叫金尖子,每一件工具都离不开一个金字,撅头叫金锤,锄头叫金锄,蔑篓叫金篓子,就连说话都有许多字眼子不能说。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老金匠三人挖的金尖子空间很小,只能容下一人在里面施展金锄,井上一人专门负责提绳子往上提土。
老金匠负责把泥土挑到三丈开外去倒掉,而且绝不容许赵子儒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搭手帮忙。
赵子儒不能违逆,生怕一个不恰当的举动或者一句不恰当话语犯下忌讳,他三人只能无聊站一边观看,偶尔听一听嘎玛拉姆的翻译解说。
下井之人腰间系一根绳子,进出尖子靠井上的人用绳子拉放,凿井到了一定深度,必须逐渐扩大挖掘范围,使尖子上小下阔,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尖,由此减小劳动强度,扩大勘察效果。
挖掘两丈往下,井上井下相互看不见,忌讳大声喊叫,只能靠晃动绳子传递信号,各种信号传递都有讲究,特别遇险时,井下人来不及发信号,就全靠井上之人的经验了。
老金匠打尖子查金,查的不是有金无金,他看的脉很少会走空,他查的是金沙离地面的深度,查的是水平面与金沙的距离,有没有开采的可能,该用什么方法开采。
更绝的是,他有一手绝活,能在昏暗中根据金锄刨动沙土的声音判断出金沙离他还有多远,或者水离他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