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不免犯怵,他毫无准备,手里除了一把刀再无别的,一旦打起来就只能硬拼。
然而时不待他,来敌说到就到,影影绰绰一长路,能感觉到一股扑面的冷风和迷眼的灰尘。
而就在这当口,左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嘚吧嘚吧来得很急。
看眼前,敌队已经过去约摸三十人有多,所有人受马蹄声惊扰,略做停顿,大有向林中闪避的意味。
马武看准敌群中的花翎顶戴,认定此人便是崔东平,拔刀欲扑,突见右后方射出数道寒星,三线归一点,直击目标就是那花翎顶戴。
寒星未逝,接着又是三道寒芒,取其中路。
叮叮叮三声响,攻击目标一阵晃动,寒星飞落,寒芒消失,一声呵斥传来:“何方鼠辈!要造反吗?杀!”
马武挺刀直扑发话之人,只觉前方黑影连闪,后发先至,抢在了他的前面,剑光刀光霎时间搅在一起,当当当溅起一团火星。
敌群呼啦一下围上,马武竟就这一步之差被挡在了人圈外,这时已由不得他选择对象了,一口气憋在丹田,也不管什么招数,使出浑身解数劈撩削挡缠,专取敌人脖颈。
然对手的实力正如他预想的一样,捕快就是捕快,速度和力道都刷新了他的认知。尽管如此,抡圆手中的刀全力施为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力量碾压对手才有可能不被动挨打,至于招数,那是单打独斗才能为之的,被实力强过自己的敌人围殴,只能拼蛮力和应变能力。
诡谲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让双方都非常忌惮,但马王爷什么都不能忌惮,今晚若杀不了崔东平,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
他奋力挥刀划圆,挡开劈过来四道雪亮刀光,身形一矮,急进一步,把整个头首亮给敌手,绣春刀当做扫堂腿旋转横扫。
这一招舍了脑袋,只求换敌腿脚的亡命打法给了他进身的机会,敌手挥刀劈他头颅,他倒地撩刀半划弧,挡开两柄利刃,再度划圆横扫,刀锋连续劈中敌人腿脚。
一招得逞,接着反撩刀护住后背,起身全力向前一撞,听得两声痛呼,两名捕快栽倒的同时,他已成功逃离围攻,钻进人墙之中。
穿梭于敌群,黑夜的掩护给了他做许多机会,弃了钢刀,双手一捞,两柄匣子枪到了手中,双枪在大腿两侧一擦,保险打开,顶着敌手的胸膛后背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惨叫声里,马王爷跳出围场,钻进路边灌木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狗一样窜行,并大呼造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这一巨变,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黑衣女子和黑衣人手中之剑杀人的效率高出马武不知多少,马武跳出去放枪,借马蹄声造势,他们自然得全力施为。
二人运全身之力于手臂,一对长剑气势如虹,死伤在他们剑下的捕快逐渐递增。
崔东平带了的这一百余人这一段时间被城里城外的保路同志军折腾得非常疲惫,朝廷收回路权,他们同样是受害者,要说反清情绪,谁又没有呢?但作为官差,又不得不履行职责,所以现在的他们,心理包袱是很重的。
今晚出城迎请援军本就是一件非常凶险的差事,几十万人围成都,什么秘密还能是秘密?消息泄露,被保路大军围攻劫杀是指定的。
意料中的贼人人数不多,身手却是他们平生仅见,打不过开枪吧,天这么黑,敌人就三四个,混在人堆里谁是谁都不知道,不等于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更让人忌惮的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时下什么人大半夜骑马来这么急?援军坐船来的,在三江口安营扎寨不走了,不去请,他们就不动,哪有这么积极主动?再说了,他们哪来的马?
摆明了来的是贼嘛!
统捕崔东平威震成都十余年,自认为刀法了得,在打落突袭而来的暗标之后,就被一个难缠的黑衣老者逼到一边,黑衣老者不做声,剑法狠厉刁钻,始终一个粘字决如影随形,锁死他的刀锋和咽喉要害,绝不给他腾出手拔枪的机会。
老头很老道,剑招很快,稍有不慎,剑锋就钻进他的封锁,缠头裹脑,招招致命,而每一次摆脱,都会带来一处两处的划伤。
这样的高手实乃崔东平平生第一次遇见,除了全力应对对方的剑招之外,几乎无力去思索任何问题。
另一边的黑衣女子和黑衣男子双剑合璧,似一对灵异妖孽,分如电光一闪而过,合则开山裂石,伤及一片。
此二人组成的防线就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截断了崔东平和众捕快之间的一切联系,且阻击进攻两不误,每一次分后联合都会伤及一两个敌人。
听到枪响、听到惨叫、再听到龙门开山令,马蹄声几乎就到了崔东平面前。
一时间枪声四起,听一个声音破空传来:“要命的滚开!不要命的尽管挡道!”
又听一人道:“是哪条道上的好汉要踩堂子?出来报号!”
马武听出了这个声音,一声长啸,枪口对准散开的官兵捕快边打边叫:“天开黄道日!龙门大吉昌!英雄齐聚会,秉开忠义堂!奸贼崔东平杀我袍门手足,协同国贼盛宣怀卖我铁路,此番出城,是奉命迎接满洲狗端方,企图血洗成都!袍门一家亲,来者都是客,凡我袍泽,概当携手保路,诛贼于今夜!杀呀!”
崔东平一听,来者并非这几人同伙,厉喝一声:“四城统捕崔东平在此!来者何人?切不可听信贼子胡言乱语……”
他一分心说话,应敌动作相对迟缓,黑衣老者剑招一紧,唰唰唰突改粘字决 ,剑剑锁喉,招招夺命。
嗤的一声,锦破缎裂,崔东平胸前一凉,感觉一道利刃贴着胸骨划过,但同时,他的左手触及到了枪把,右手绣春刀一抡一划,左手已拔枪出套,倒地之前,枪栓打开,抬手一扣扳机。
枪响再寻黑衣老者,握枪的手腕一痛,剑光一晃,一物飞落在自己脸上,竟是自己握枪的左手!
马武突然跳出,双枪齐射,打光两夹子弹方喊道:“云崖高岗埋白骨,莫忘同财是弟兄,不诛此贼于今夜,无颜堂前拜关公!兄弟们杀呀!”
喊罢跳将出去,就地一个打滚,爬起来时,手上又多了一柄钢刀。
突听左前方一声喝骂:“混蛋!不作不死,你他妈又在作死!”
马武刚要回答,正前方砰的一声枪响,饮弹栽倒,栽倒后才说道:“你我也曾经是兄弟……”
来人不搭话,纵马冲上来俯身一捞,将马武提上马背长声道:“周统领,你还要为大清朝效死吗?难怪他要杀你,该醒悟啦!要命的躲开!不要命的过来!驾!”
接着,马蹄声狂乱。
残余的官兵捕快纷纷避让,几十匹马卷起一股尘土,一晃而过。
三个黑衣人见势,且战且走。
蓦又听一个及其痛苦的声音喊道:“赵子儒!我知道你也在,你也要回来造反吗?大清朝……完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刚刚还硝烟弥漫的战场瞬间只剩下受伤者的呻吟。
“崔大人,伤得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崔东平呕了一口血:“他们是小同财的余孽……报仇来的……剑,剑上有毒……我……恨呀……”
“大人!……”
“我知道你们……谁也无心再当差,都……都散了吧,他……他说得对,大……大清……没救了。我也再不是你们的……统捕了。李东……李东……”
“大人,李东可……可能殉职了。”
崔东平再呕一口血,呕完血气若游丝:“三江口……别……别去了,麻……麻烦兄……兄弟们……把……把我们埋……埋了再……再走……”
众捕快无不落泪。
名噪十几年的总捕头就这样去了,去得如此悲观消极。
……
四匹马沿来路疾驰赶往南郊,大白马没了主人咻咻不止,使得黑衣女子不得不停下来换坐骑。
骑上白马,黑衣女子道:“师叔,不能撇下那个人,他若有个好歹,将来我没法交代。”
黑衣人笑道:“师妹,你就不该多事带他来。”
黑衣女子道:“杀他的仇人,他当然得出力,这是我欠他的,就当还债。”
“可惜你的心思白费了,他到底还是没能手刃仇人。”
“就是,他就是一盘狗肉上不了席面。师叔,忙了一晚,姓崔的死没死都不知道呢!”
黑衣老者这才说道:“小蓝,这一点你放心,凡是今晚被你我刀剑所伤者,没有一个能活。至于那个人嘛,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遇着他曾经的兄弟了……”
黑衣女子道:“师叔你别忙,你刚刚说什么?被我们刀剑伤了的一个都不能活?什么意思?你真在我的剑上喂了毒?”
老者没说话,黑衣人道:“师妹,是我干的,姓崔的必须死!他不死,我们的同志在城里很难做事。”
“那……那也不能……”
老者道:“杀这样的人,没那么多规矩,这是上级安排的,他太碍事了。”
“算……算啦!那,他说的赵子儒是谁?”
老者道:“说到赵子儒,上级也有安排,这个人对龙门的影响很大,他的声誉甚至高过了龙门,上级要求放长线,钓大鱼,尽量把他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