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琨道:“因为,大人你根基未稳,先后制造了许多流血事件,等于是成都人的仇人,而不管是湖北新军还是成都新军,军中许多将官都来自于哥老会世家,革命党人无孔不入,谁敢保证新军中没有革命党?大人,你让儿子去打老子?你想想,你我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玉琨的这一番分析,等于是把赵尔丰的一切拔得一丝不挂,玉琨不说,他几乎都忘了这一茬了,现时的军队十之七八都是袍门子弟,特别是新军,即便是赵尔撰带出来的也一样。
只是他的想法还停留在固有的位置上,认为他是四川总督,四川所有人都应该听他的。
玉琨是旗人,旗人对于袍哥都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而他是带领边军平定西藏的将领,能不知道袍门子弟在军中的战斗力吗?
完了,朝廷卖了铁路,等于卖了天下人,包括他赵尔丰!天下人要反天下,他赵尔丰只能是被大清遗弃的一条狗,屁都不是一个,想倒戈都不一定有人接纳他!
但要是听玉琨的,现在倒戈,他赵尔丰就是一个外人,成都若军政一独立,所有权利都会旁落到蒲殿俊等人手里,一旦手中无权,他就等于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坚守在四川总督这个位置上才能确保手中的权利不旁落,不等到刀架在脖子上,万万不能倒戈!
荣县先武昌起义之前拉开了革命序幕,史称辛亥首义。朝廷得知四川起义的消息,大为惊恐,急忙下旨督促端方率领湖北新军到四川平乱。
端方其实早就秘密起兵离开了武昌,之所以到了成都不敢露面,怕的还是武昌有难,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武昌的形势,武昌在大清版图上的战略位置不是成都能比的,那里聚集的南方革命势力远比成都的哥老会要恐怖十倍。成都闭塞,乱起来还可以控制,武昌则不同了,武昌一乱,全国势必烽烟四起,一发不可收拾。
故而,赵尔丰盼星星盼月亮的武昌军中途转道去了资州,因为武昌军中的革命党人绝不容许端方进兵成都。
荣县刚一独立,武昌街头一声枪响,辛亥革命之武昌起义就爆发了,端方收到消息一切都晚了,因为现时的战争已不再是冷兵器时代,现时的通讯也不是八百里加急的马背上传递时代,革命军的无线电报把端方的快马甩了一千八百里!
恰在这时,文显谟、黄万里、程石溪在四川隆昌县宣告独立。
端方收到隆昌独立的消息在前,收到武昌失陷的消息在后,等他率兵要赶回武昌的时候,湖南,广州都已经宣布脱离大清独立了。
端方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被军中革命党人的真假消息骗得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得转回资州。
这时候他想赶往成都跟赵尔丰合兵一处,革命党人帮他分析,说赵尔丰已经有了独立成都的野心,叫他千万当心。
跟朝廷的一切联系中断,周围几乎一夜之间都跟大清割裂,端方成了一个孤人,只能听信革命党人的调遣,在资州固守观望。
此时,流落在成都的革命党人周进,何瑾,方蓝可不管赵尔丰和龙门怎么想,在湖北新军中,他们有内线同志把握经脉、在成都新军中,他们有可靠的中间力量稳住局势,小地方的独立好像对成都的影响不大,他们要做的是尽快将革命星火点燃全川!
周进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重庆这座城市,因为他早年在成都结识了一个叫张培爵的人,这个张培爵早在四年前就在成都策划起义,因为走漏了风声被崔东平画影捉拿,逃去了重庆。
周进、何瑾、方蓝三人星夜打马赶往重庆,在重庆中学找到了校长杨庶堪,以及学监张培爵。
这一次,有湖广诸多革命大军起义成功的范例垫底,五个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们推张培爵为领导,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策反新军与巡防营上面。
经过他们共同的努力,重庆巡防营统领李湛阳近千人终于站到了革命的这一边。
重庆革命党有了自己的武装,周进一封电报发到成都,成都新军第十七镇第六十三标协统夏之时率领六十二、六十三两标千余人在成都龙泉驿发动起义,随后带兵赶往重庆与周进、张培爵汇合。
重庆有了巡防营的支持,现在又增加了成都十七镇两个标营的新军力量,此外还有中学青年学生组成的敢死队,可以说革命的条件完全具备了。
几日后,张培爵召集重庆官绅代表和民主人士三百余人开会,正式宣布起义独立。
数千人的大军突然袭击,包围了山城府衙,满清重庆知府钮传善乖乖地交出印信,重庆蜀军政府宣告成立。
重庆的独立给了赵尔丰当头一棒,紧接着,更沉重地打击又来了。
处在资州湖北新军里面的革命党人知道重庆起义成功的消息后,便筹划了湖北新军资州起义,杀了端方和他的弟弟端锦,随后,起义军在革命党人陈镇藩的率领下返回湖北。
重庆独立了,湖北新军造反成功,资州人在成都街头逢人便说,我儿端方球嗝了,老子他们资洲也独立了,赵尔丰,你这个狗球日的玩意儿,有命也不长久了!
这下,赵尔丰彻底傻眼了,他感觉革命党远比余德清税勇和龙门都要可怕,因为,余德清税勇和龙门中间还有个赵子儒,赵子儒是不可能要他命的,若非如是,他恐怕早就被税勇一掌劈死了。
赵尔丰原本以为自己还有一张底牌,那便是从西藏退出来的边军,钟颖被弹劾后,边军现由川滇边务大臣傅华封统率,那可是赵尔丰一手打造出来的子弟兵,是绝对靠得住的。
但问题是,边军旧部现在受顿珠多吉和赵子儒影响,多数将官连傅华封都使唤不动,再说,赵子儒的马帮在建昌道隘口一带如神一般的存在,正如税勇所说,霍尔七部要灭他的边军只需要一天时间。
赵子儒现在有钱有人有枪,龙门唯他马首是瞻,要不然,余德清税勇胆敢闯进总督衙门来裹挟于他赵尔丰吗?
赵尔丰没有办法,这时龙门及成都城内的官绅又纷纷督促他停战独立。在这种情况下,赵尔丰只好找龙宝堂商量。
然而,龙宝堂一句话,我龙门只保家不卫国!有事找蒲殿俊!找罗伦!
赵尔丰只好厚着脸皮找来差点被自己杀掉的保路同志会首领蒲殿俊,和他商议如何解决问题。
蒲殿俊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很快跟赵尔丰提出了要求:赵尔丰交出权力,四川宣布独立,成立大汉军政府;军政府由蒲殿俊为都督,四川新军统制朱庆澜为副都督;赵尔丰仍旧负责川藏事务,仍然暂居总督府。
这等于把他赵尔丰打回了原形,剥夺了他所有军政大权。
赵尔丰此时万分后悔出卖川汉铁路,更后悔当初接任总督时手段不够毒辣,忽略了龙门。
如果当初跟龙门搞好关系,以挪用股银之罪杀了蒲殿俊和罗伦,再以保路为由跟朝廷周旋一月两月,不就正好赶上现在这个时节吗?
可是,鬼知道大清朝他妈这么不济啊!
玉琨又跟他说,不要急,蒲殿俊这个人现在很穷,袍哥义气很重,心不够狠,城府不够深,做事不够干练,成不了大事。
赵尔丰一听,这话很有道理,他是熟读三国好几遍的人,祸乱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做董卓这样的匹夫。
于是,赵尔丰非常融洽地答应了蒲殿俊,退居到川藏事物的老位置上。
就这样,四川宣布独立,大汉四川军政府宣告成立。
军政府成立后,蒲殿俊很快发现他这个都督除了一个空头衔之外什么都没有,首先,他的家产都被查抄一空,川路公司账上一个铜板都不剩,他没钱给一十七镇新军发饷,军队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其次,挪用股银六百余万两,一日为贼,终身是贼,政界也没有一个人尿他。
蒲殿俊就职一个月有余,军政处于瘫痪的状态,都督蒲殿俊缺乏魄力,办事不力,副都督朱庆澜对于赵尔丰下台不满,也基本撂挑子。
这样一来,包藏祸心的赵尔丰就有了可乘之机。
眼看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蒲殿俊和朱庆澜到成都东校场阅兵,有人乘机唆使士兵们讨要军饷。
蒲殿俊要士兵暂时忍耐些时日,他正在想办法筹集资金,士兵哪里信他,纷纷嚷着朝天放枪。蒲殿俊和朱庆澜见此情景双双逃走。
士兵们没有饷钱过年,闹了几日无人约束,涌入成都城内,开始到处抢掠。
那些整日游散在街头的摸哥扒手、帮会闲人、甚至蓄意闹事者见兵丁放抢,霎时间一呼百应,上万人涌入提督街打砸抢劫,一发不可收拾。
成都大乱,后称此次祸乱为腊月三十打启发。
这次兵变是不是赵尔丰在幕后策划的,史学界是很有争议的。不过,没有争议的是:第二天,赵尔丰以四川总督的名义在成都城内到处张贴告示,要“安定民心”,俨然大清的统治又在成都复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