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柠双眼含笑,趁着无人察觉掐了他后腰一把,这才将他涣散的神智拉回正轨。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唔,本世子也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
三人连同闻溪一起走出了绛云轩,夜色浓郁,整条长街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青石地砖上积聚着浅浅的雨水,深沉的夜色倒映在水中,毛毛细雨落下,如同星河坠落。
“闻溪,你去找星鸾她们。”
“可是,主子……”
“无妨,你去吧。”
闻溪不得已领命离开,在临走前,他将浅褐色的油纸伞递到了澹台衍手中。
三人安静地走在街上,除了鞋子踩在水洼中的声音外,整条长街,阒寂无声。
这种令人不安的安静,对于白玉京而言,分外熟悉。
他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桐庐县中的那一夜。
同样的安静,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杀机四伏。
倏尔,破空声起,落在青石地砖上的月亮被斩碎,锋利的长剑泛着令人心悸的森森寒光。
十余个黑衣蒙面人撕破黑暗露出身形,攻势凌厉,直冲命门,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气氛陡转凝重。
澹台衍掷出手中的油纸伞,旋转的伞面格挡住这致命一击,他转身后退,从伞柄底部抽出一把软剑。
身穿青玉案色广袖长袍的温润君子,用起剑来,竟同样杀伐狠戾,不见半分文弱。
白玉京拽着顾北柠躲到一旁,眼看澹台衍以一敌十,焦灼不下,他仰头对着虚空喊道:“揽月,你还在等什么?!”
锋利的箭矢如流星坠落,一箭穿喉。
顾北柠细细看去,才发现并非箭矢,而是一柄如锥子一般的长剑。
揽月照常一身白色,轻巧地从屋檐之上飞落。
她握住剑柄,干脆利落地抽出剑,鲜血飞溅三尺,却一滴也沾不到她素白的衣摆之上。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不过片刻,十余名刺客,皆已横尸街头。
殷红的血液混着雨水,将月亮染成了红色。
褶皱的、破碎的、红色的月亮。
“揽月好厉害,她一直像这样跟在你附近吗?”
“嗯,她不喜跟人打交道,所以只肯藏在暗处。”
若放在平时,这句话大概只会随风消散,不留半分痕迹。
但现在不同,顾北柠知道了她们的身世和遭遇,任何看似无关紧要的阐述,都如同一根扎进心脏的尖刺,令她无万分动容。
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入朝为官,不能经商,她们终其一生,只能被困在大院后宅那方窄窄的天地之中。
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洗手作羹汤。
可一朝倾覆,她们却要共担父兄的罪责,被罚作官奴、充作官妓,被流放、被砍头。
白玉京于她们,大概是悬崖边缘最后一根绳索,将她们拦在了地狱之外。
可即便如此,教坊司的烙印仍刻在她们骨子里,无法摆脱。
揽月厌倦人群,无法与旁人正常交流;星鸾和清梨,看到河楼的牌子便会胆战心惊。
李南枝被永远地困在了那个噩梦之中,她们,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