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臣所见,此事恐怕并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昭仁帝没有开口,沉默地浏览着听澜的口供,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仁明殿内,她跪在秦络绯的床榻旁,暗自饮泣的场面。
事后,他问过太医杜葑,杜葑表示听澜确实曾阻拦过他的上报之举,担心此事会影响贵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究竟能“护”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这是针对衍儿的陷害?”
“启禀陛下,臣考虑过这个可能,但六皇子仍然幽禁金陵城,即便是将此事与夺嫡之争联系在一起,六殿下也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任何威胁。”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陷害,臣想不通。”
后妃、皇子、夺嫡、构陷,任何一个隐含信息摘出来,都足以将贺夔推出宣德门问斩。
但他仍然毫不避讳,坦荡直言。
正是因为这份坦荡,才使得昭仁帝始终对他的忠心深信不疑。
但其实,贺夔的忠心确实不容置疑。
虽然他早已卷入了党争之中,且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投靠向了澹台衍的阵营,但他对昭仁帝的忠心,仍然不减分毫。
因为贺夔的忠心,并非愚忠。
他并非忠于昭仁帝一人,而是忠于整个天兖王朝,忠于天兖治下的千千万万黎民百姓。
在他心中,六殿下澹台衍便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昭仁帝的背叛。
相反,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为君分忧。
所以他在昭仁帝面前从不露怯,这并非因为贺夔乃言行不一、首鼠两端之辈,而是因为在他内在的行为逻辑中,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以贯之的。
昭仁帝明白贺夔的忠心,所以尽管知道贺夔一向偏向于澹台衍,仍然将对听澜的审讯任务交给了他。
因为昭仁帝清楚,一旦澹台衍真的与此事有所牵扯,那么贺夔对澹台衍的偏向,便会变成对澹台衍攻击的利剑。
贺夔的忠义,是不以主君喜好而变更的。
“这些日子,朕总是回想起先帝末年的巫蛊案,朕记得,当时种种线索指向东宫,时任大理寺卿顾淮邦亦上书言明,未察觉东宫有不轨之心,认定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贺夔垂下视线,肃然道:“顾大人一向铁面无私、执法严明。”
孟祀礼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这副身子骨,真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
一位被先帝以“党附之名”下令乱刀砍死、沉尸护城河的罪臣,贺夔竟夸他铁面无私、执法严明。
先帝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
果不其然,昭仁帝并未接贺夔的话茬,而是皱了皱眉,以表对贺夔这番话的不满。
贺夔压低了头,但却并未因这句话请罪,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反倒是昭仁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