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鸿雁斋相对的,是位于运河码头旁的王二铺子,王二铺子店如其名,店面不大,不过四五张方桌,处处透着近乎原始的粗糙和简陋,但店门外却密密麻麻摆了几十张桌子,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和拉船纤夫最常光顾的地方。
鸿雁斋和王二铺子,一雅一俗,一天一地,几乎包揽了燕京城中最迅捷、最繁复的消息集散渠道。
就在何家人被莫名其妙地押入大牢当天的傍晚,一身着粗布短打的黑脸汉子,大刀阔斧地坐在王二铺子门外的长条凳上,突然,他将手中带着豁口的粗瓷酒碗狠狠摔到了地上,连同碗中剩余的自酿米酒,惊扰了这一天中难得的平静。
苦力脚夫辛劳了一天,为的就是这一刻短暂的平静,喝一碗甘洌的米酒,抽两袋旱烟,说两句荤段子,便是这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但这难得的惬意,被那黑脸汉子莫名其妙的怒气冲散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那汉子身上。
“哎,兄弟,怎么这么大火气?家里婆娘跟人跑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起哄道。
那汉子抬头睨了他一眼,眼神沉着而凶狠,不像一般熬日子的苦力,倒像是习惯了刀尖舔血的浪客杀手,那人打了个哆嗦,暗自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多言。
“何家酒坊的事,各位兄弟想必已经听说过了。”那汉子沉沉开口,带着明显的燕京本地口音。
众人眼看话题转到了何家身上,一时惊疑不定,何家酒坊声名在外,但毕竟是自家经营的小酒坊,在座的人也偶尔会去打斤散酒打打牙祭,故而对何家近期的绯闻也算得上如数家珍。
“何家闺女被歹人欺辱,求告无门,侠义之士除恶惩奸,反倒被官府追捕,如今官府为永绝后患,竟暗中将何家人抓入了大牢,我等平头百姓,贱命一条原不值一提,可也不能这样被人糟践轻辱!”
“何家人被抓了?他们不是离开燕京了吗?”
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对这眼生的黑脸汉子的话将信将疑,虽然因着何家人的遭遇,民间最近对官府的作为怨声载道,但官威尚存。
“诸位若不信,自可到刑部大牢问一问,看看衙役敢不敢否认在下的说辞。”
那黑脸汉子过于言之凿凿,既然敢与官差当面对质,那大概不会信口开河,可若他所言属实,那么官府此次的所作所为,着实欺人太甚。
同是无依无靠的平头百姓,最是能与何家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今日是何家,明日便是自家,身家性命,贱若草履。
众人面上的犹疑退去,感同身受的激愤涤荡着血液,额头暴起青筋,人人怒不可遏,空气中开始弥漫呛人的硝烟,骚动不安。
黑脸汉子的话好似迸入炸药堆的一颗小小火星,群情激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