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刚刚翻起一小点淡淡的亮色。
以往楚恒还是楚家小少爷的时候,三岁起这个点就得起床冷水洗漱练武,等阿爹阿娘全部起了身后去请安,然后再一起用早膳。
当年的周清衍,永远不能在用早膳的时间之前起床。
楚恒十几年来的作息雷打不动,一到这个点就睁开了眼睛---来到周府后练武结束还得给哄某个小祖宗喝药吃饭。
小祖宗身体不好,要是哪天不喝药不吃饭,那必然身子不舒服。楚恒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怨他不喝药又心疼得半句重话说不出口。
这些时日,楚恒的脾性已经被磨得像夏天那盘子荷叶---光溜溜的,什么气也升不起来。
但是今日楚恒刚睁眼,眼前一大片黑影。
男人尚且迷糊的心神顿时绷紧,头皮乍紧寒芒在背,忽地听见了某个极其熟悉清澈的声音。
“就醒了?再睡会儿,还早着呢。”周清衍把被子拉高盖住楚恒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跨过楚恒下床。
两人晚上休息,楚恒睡外侧周清衍睡里侧。
周清衍平日没觉得有何妨,今日难得早起一次才发现端倪---这不,一个稍不注意就把那人弄醒了。
周清衍声音放得更轻柔:“晚上睡得晚,你再歇会儿。”
不知是不是周清衍难得有如此温柔的时候,这语句就像南疆巫女的蛊惑似的,源源不断地朝着楚恒的耳朵里钻。
楚恒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哈欠,随即坐起来:“今日怎的早起?”
周清衍起身穿了身白衣,墨蓝的腰带随意地束在腰上,左侧挂上一块碧绿的玉佩——这对于周清衍来说已经是很正式的打扮
青年回过头来:“今日皇上提审王负恩,我得去上朝。”这场闹剧断断续续地演了那么久,总算是要结束了。
只要一提到嘉兴帝楚恒就下意识地皱眉,不过好在转瞬之间就松开:“大殿上不能带人去,你自己小心些。”
周清衍闻言一点头,没走两步又转回来促狭地眨眨眼睛:“天子脚下,美人是害怕我给你带回一个妹妹么?”
楚恒幽幽地盯着他:“我怕你趁机不喝药。”
周清衍顿时像吃了黄连,脸色难看不说还有苦说不出。半晌,青年赌气似地抬起药碗咕噜噜两口咽了下去。
黑色的药汁有些许挂在了青年红唇边上,被粉红的舌尖轻轻舔掉,唇瓣因此多了几分润光。
楚恒不知道该说周清衍对他太过不设防,还是该说自己没了定力。半晌男人把脸别开,声音淡淡:“真乖。”
周清衍没来得及神气就被气笑了:“楚阿恒!”
仗着如今时间还早,周清衍没羞没躁地扑到床上挠楚恒痒痒,后者岂能让他得逞,随便一发力就把那人重新压回到身下。
周清衍沐浴很勤,他不爱用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皂角香,不浓,一定得贴近了才能依稀嗅到一丝气息。
周清衍用的皂角和别人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香味时有时无地飘进楚恒的鼻尖,男人的心神顿时恍惚起来。
身下的人衣裳白,脖子也白,衣裳一乱往下就能看见漂亮的锁骨和肩,俊颜白里透红,罥烟眉舒展开,双眸熠熠宛如夜间星辰。他的头发俏皮似地滑进楚恒的衣服下面。
酥痒从身上升起之后马上就引来一阵不知名的燥热。
楚恒气喘得略微粗重。
周清衍兀自乐得欢,抬起小腿轻轻踢他:“这就气粗了,楚阿恒你这体力啧啧啧。”青年嫌弃地摇头,眉眼中却是一番笑意。
这混蛋玩意儿半点没有受制于人的错觉。见楚恒不理他,便锲而不舍地拿脚踢他小腿,也不用力,小猫挠爪子似的。
楚恒心头那点子旖旎心思顿时淡了下去——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用心,人半点都察觉不到。
男人松开手,翻了个身,声音听不出深浅:“要去便去吧。今日还有好一顿硬仗要打。”
周清衍总算收敛起几分玩笑的神情,动手把自己收拾齐整:“放心吧,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不开眼,我来开。”
嘉兴帝年轻时也是一方枭雄,谁知岁月催人老。这几年愈发觉得自己体虚发汗,甚至于连弓都拉不开后更是慌了神。
由此嘉兴帝就更加讨厌不在掌握中的事务,例如后宫年轻漂亮的嫔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偷人,朝堂上有二心的臣子。
这日国师拖着病弱的身躯抓住了白狮伤人一案的罪魁祸首,在朝堂上由嘉兴帝亲自审理。
嘉兴帝站着,由苏青小心地给他戴上冠冕,穿上龙服。嘉兴帝随便一瞟都能看见苏青脸上浅淡的皱纹。
“你也老了。”嘉兴帝突然开口。
苏青最后跪着为他穿鞋:“那么多年了,奴才怎么会不老?”
嘉兴帝挥手让苏青站起来,换了个小太监来给他穿鞋:“下次不必跪。”
苏青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应了声是,跟在嘉兴帝身后去上早朝。
小黄门尖锐的嗓音一道接一道地响起:“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兴帝:“众爱卿免礼平身。周卿,你说的白狮伤人的凶手在哪儿?”
昨日鲁艺抓到了人就迫不及待地到了嘉兴帝面前邀功,作为本案主审的周清衍今日才姗姗来迟。
周清衍道:“回陛下的话,恕臣无用,未能抓到凶手。”
朝堂之上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怎么回事?鲁首领不是说抓到了凶手么?”
“莫不是国师记错了?”
“这如何会记错。依我看,一个主审还没发话副审就先开口,那不是······”
“本末倒置啊!”
毕竟是在大殿里,大臣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但再低也压不住有一堆人讨论,鲁艺被迫听了一耳朵,脸色有些难看。
嘉兴帝皱眉,小太监立刻领会圣意开口喊道:“安静。”
朝堂上一下子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