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曹老太爷又道,“犯了错就该反省改正,否则只会一错再错。誉德,秋韵你们都是十分聪明的孩子,但身在高位太久,听了太多的谄媚之言,飘飘然了,便眼高于顶,自以为已经站在了高处。我将前几日送给苏异的话再送给你们两人,莫要坐进观天,要抬高眼界方能入海化龙。现在就开始自得,还太早了些。”
曹誉德和宋秋韵,一人是曹家之主,北玥城的土皇帝。一人是神女宫长老,宫主之下地位最高者。此时却被曹老太爷教训得连连点头称是,满脸“谨遵教诲”之色,丝毫没有半点上位者的风范。
苏异见两人被叫做“孩子”,也是暗道好笑,却被宋秋韵狠狠瞪了一眼,连忙止住了笑意。
颜祁白见两人被曹老太爷当着一个小辈的面教训,也觉得有些可怜,便替他们解围道:“说起来,此事还是你们神女宫比较有发言权。虽然不在一个量级,但同为神教,运转的方式应该有许多相同之处。”
所谓“神教”便是以供奉神尊,吸引信众为主的教派。像真武剑派之流,虽供奉着“真武剑神”,但其实主要还是传授剑术吸收学徒,以师徒传承的模式运转。而“真武剑神”的由来更是被许多人诟病其为杜撰之物,是为了吸引学徒而编造出来的。
至于盐帮,金狮帮之流便更不用提了。
苏异也是第一次听说神女宫是神教,却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一尊神。
对于颜祁白所说的“不在一个量级”,宋秋韵有着清醒的认识,也不做争辩,谦虚道:“神女宫偏安一隅,没什么野心,信徒只局限于蔚州一带,以锦东为主。这样体量的确和驭天教差太远。但说起经营之法,确实是大同小异。神教的生存,无非就是吸收信徒。有了信徒源源不断的香火供奉,便有了千年流传的资本。这是立足之本,任何神教都不能例外。”
苏异沉吟道:“如此说来,难不成驭天教真的是为了吸收信徒而来?若是那样,作为一个西域教派,荆无偿何来的自信斗得过本土教派?既然斗不过,吸收不到足够的信徒,他们这般兴师动众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些。”
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似乎是苏异触及到了什么禁忌一般。
“北玥城没有本土教派。”曹誉德叹气道。
“怎么可能?”苏异自然不信偌大的一个城池里会没有一个主流的教派。就如驹铃所说的,信仰对于百姓来说是多么重要。而有多重要苏异不知道,但至少一定不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此事我倒是有所了解。”宋秋韵解释道,“并不是真的没有本土教派,而是城里唯一的道庙早在三年前便已被拆掉了。那时我正好在城中,还曾求见过北玥衙门陈大人,寻求劝阻的机会。奈何我人微言轻,陈大人说那是上头的意思,隆午庙的那块地皮已经被卖给了万洲商号,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做不了什么。而隆午庙被拆后,百姓也曾闹过事。但拆掉一座庙,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过几天大家便都忘了。要求神祈福,还能去长乐城的苍松观。远是远了些,但又不是天天去,便都忍下来了。”
又是万洲商号。
“誉德,你怎么解释?”曹老太爷有些不开心。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他神志不清,常年卧床的那段时间里。在自己儿子治下的曹家眼皮底下,竟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按理说,拆掉一座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随便说拆就拆的。若没有官府的批文,百姓的妥协,乡绅贵族的支持,万不能成事。而曹誉德这个“土皇帝”偏偏就是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曹誉德满头大汗道:“爹,此事是我疏忽了。那时的万州商号计划在隆午庙的原址上兴建房屋商铺,还承诺了成立一个善堂。如此一来便能给百姓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能带动北玥城的发展,与一座庙的作用比起来要强太多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多过问,只是敦促他们把善堂建起来。其他的…”
“糊涂!”曹老太爷只摇头骂了这么一句。
毕竟两代人之间的观念有所差别,曹老太爷偏于保守更重信仰,曹誉德却更看重实质的利益。
若是没有驭天教的到来,这样的选择倒也没什么,百姓确实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然而现在这个异域教派来了。说不好这到底是不是早有预谋,拆庙的都是大宋国人,但最后得益的却是驭天教。
这事太过蹊跷。
“这样看来,北玥城的百姓,最终很有可能都会成为驭天教的信徒?”苏异凝重道。
“若驭天教真有那般手段,那我们也只好耍一回无赖,说什么都要破坏掉这个神节了。”曹老太爷肃然道。
“可那始终是下下策。”颜祁白劝道。
“有下下策能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是我们提前布置了这些人手,恐怕连下下策都用不上。”曹老太爷无奈道。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