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释庵的语速明显要快了很多,仿佛只要稍微慢上一些,便要在回忆的绞旋里多痛一会。
他说出了经年之痛,自陈罪行,一吐为快后却像是得到了救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原来夜灵姬会被困在畜生道里,你得负最大的责任…”苏异恍然道,“那她还有救吗?”
洪释庵丝毫不推卸责任,肃然道:“所以我正在想办法补救…你问我神力通天却为何找不到一个人,我实则并非没有尝试过。”
“只是小夜琈出事时,我的修为尚远不如今,对六道的参悟也远远不够。而夜阳当晚便离开了千岁峒去寻找小夜琈,自此再无踪影。往后的三百年里,我用尽一切方法去找他们两人,可总是只能寻其踪,不能见其人。想来是夜阳有意躲着我…”
“再后来,便渐渐只能找到小夜琈的气息,我只当是小夜琈得以重回人道,夜阳已经去世,而她之所以还避而不见,是因为记恨为师的我。”
“待我于六道又有所悟时,便开始遣一些化生狼犬的半死人去寻她。却不曾想,原来三百年过去,她依旧被困在畜生道里,夜阳也还活着,而且就在千岁峒附近…”
“没想到夜阳不仅活着,还修为精进至此,竟也能以六道转轮的手法剥离你的灵魂,与你对话…只怕都快要赶上我这个老家伙了…”洪释庵摇头苦叹,眼里却有笑意。苦的只是他与昼沉之间那些难以化解的恩怨,更多的则是因昼沉还活在这世上而快慰,又满是憧憬,恨不得马上便能和他那位最得意的弟子见上一面。
苏异默默地等着他梳理情绪,又见他许久不说话,想是故事已经讲完了,方才问道:“既然昼沉前辈不愿见你,又知道我是你派去的,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洪释庵兀自沉思着,似乎没有听出苏异对自己和昼沉的差别对待。
他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好对策来,苦思良久,终才说道:“他愿意和你说话,便已经很好了。那…那你便替我带一句话去吧,就说…就告诉他说,为师,知道错了。”
他的话里有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助,仿佛寻尽天下良策无果,最终只能道出这么一句弱得可怜的话来。
苏异敬他敢于认错,也怜他经历了三百年的寻徒之苦,但这并不妨碍“神尊”二字在苏异的心中由祭坛滚落至街市,神秘感尽失。
正如走进一座沐浴着神光的庙宇,期待看到的伟岸神像并没有出现,反是见着了他们正在从功德箱里往外掏银票。
神尊法力不论再如何无边,沾染上世俗之事,还不也是一筹莫展,也得像个凡人一样,终究免不了俗。
“行,我这就去。”
洪释庵此时在苏异眼里只是一个失去儿女的孤独老人,或许只有当他用带着神力的巴掌往自己身上拍时,才能对他恢复些许敬畏。
“用不着这么着急…”洪释庵却像是真的成了一个慈祥老人,竟关怀道:“六道的修炼也讲究松持有度,太过心急反而对你的伤势无益,多走动走动,四处看看,也很不错的。至于夜阳的事…便等你休息足了再去吧。”
苏异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默然半晌,便也不推辞,说道:“那我便先四处逛一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