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鬼道的“饿”,大概指的是灵魂的饥饿。
当苏异踩碎那片世界回到现实时,也不过是过去一天一夜而已,但他却感觉像是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而且这一年里他未曾合过眼,没有睡过一觉。
如果灵魂也有胖瘦,那他的灵魂此时大概已经快成了一具干尸。
一股庞大的倦意如无声的风暴席卷而来,可苏异的大脑却是无比清醒,困而不得眠,这种感觉令他难受至极,几欲作呕。
苏异艰难地撑开眼皮,发觉自己被泡在了一片血湖中,四周漂浮着许多不知名之物。待眼前的朦胧消散,他才看清远方是洪释庵洞府外的那片山水美景。
可他却不记得那山谷里有这么一潭红色的湖水。
“你醒了。”
那湖水忽地翻涌,卷出一道水柱,变成了洪释庵的样子,开口说道。
苏异抬手捞了一把血湖里的水,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什么?”
“夜叉鸟的血。”
“这些又是什么?”苏异又拨弄这水面上浮着的,颜色怪异,杂七杂八如花草一样的东西,问道。
“这是鬼面叶,这是阿鼻陀罗花,这是尸树的根…这个,是短命娘子的花茎…”
洪释庵将那些东西一样接一样地从水里捞起,详尽地介绍着,如数家珍。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家伙你这是要弄死我吗…”
“东西好不好,可不是听名字就能分辨得出来的。”洪释庵嘿嘿笑道,“要渡你入地狱道,可不得用些来自地狱的东西么…别说老子吝啬小气,这些东西,可不是寻常人能见得着的。”
苏异精神时而恍惚,灵魂虚弱,还远未恢复过来,听了这话便是心头一突,身子不禁一颤,道:“这么快?”
“是谁嫌三百天太长来着?”
“也对…”苏异终是无奈道:“来吧来吧…”
洪释庵的身影随即消失在血湖中,接着苏异便觉得仿佛有一双大手拽住了自己的双脚,将自己拖向湖底。
他屏住了呼吸,可不知为何这血湖里的水仿佛无孔不入,依旧灌入了他的口鼻,甚至从眼耳挤进了他的体内,渗入到血脉当中。
苏异只觉得全身如被火烧,似乎就连被赤凤淬炼过的经脉也难以抵挡这股灼热。
他一边抓挠喉间抵抗被血水灌鼻之苦,一面还要忍受肉身被煅烧之痛,一时间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地狱道的锤锻肉身,原来是这个锤锻法。
这一潭混合着血液与药性的湖水,像无数把小刀子,涌入苏异的体内,将他的血肉经脉切割得支离破碎,又如针线一样,一边将它们重新缝合起来。
痛感钻心又剜骨,奈何他的意识还空前清晰,同时忍受着倦意的摧残,和重塑肉身的痛苦。
苏异有无数次生起了放弃的念头,但每及此刻,脑中便会浮现出饿鬼道中的那座大山,山顶才是破道的关键,而在这血湖中,活下去便是唯一的目标。
他的身子随着湖底的暗流浮沉,荡了三日,直到整个血湖都消失不见,仿佛是他将湖水尽数吞入了腹中一般,只留下满地的草药残渣,和当中的一个小水坑。
苏异躺在水坑里,露出半个身子。烈日穿透眼皮射入他眼中,直刺得他将双眼闭得更紧了些。
接着他便发觉有一道阴影替自己遮住了日头。
苏异缓缓睁开双眼,从嘴里掏出了半截“短命娘子的花茎”,吐出一口血水,问道:“完事了?”
洪释庵提着他半坐起来,又拍打他的后背为他顺出更多的血水,问道:“感觉如何?”
“没感觉…”苏异如实答道。
此时他的身体才刚刚完成地狱道的锤炼,是当真没感觉,近乎全身麻痹,没有任何知觉。
“既然没感觉,那咱们便接着来吧?”洪释庵半开玩笑道。
苏异却是忽然变得目光坚定,缓缓吐出一个字道:“好。”
洪释庵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