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郎,好生眼熟。”
……
起初,只是有人呢喃了这么一句。
然而却立刻引起周遭人赞同的附和。
而后,忽听“噗通”一声。
“是、是那位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妙手神医傅公子呀!”
一个年约三四十的汉子愣愣看着打马走过长街的少年,忽然,拉着身旁的小儿便朝着那背影跪下,不住磕头。
周围人好奇,纷纷开口询问。
汉子便抹着泪解释。
说他是京畿通泉县百姓,前阵子流民进入通泉县,把他一家老小也染病了,被关入了隔离点,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以为必死之时,这位傅公子和那位朔方来的鹿姑娘来了。
鹿姑娘出钱出力,傅公子妙手回春,两人将通泉县数万染疫的流民和百姓从阎王殿里拉回来,汉子一家老小自然也在内。
这是再造之恩,汉子自然认得恩人模样,此时骤然再遇恩人,激动之下,便拉着小儿子朝恩人跪拜。
汉子这么一说,人群立时鼓噪起来。
立时有人喊:
“原来这就是那位傅公子?!”
又有人喊:
“什么公子?你们瞎说什么?妙手回春的明明是位仙女一样的姑娘!”
“就是就是!我就是西城区的,前些日子那位知知姑娘亲自为我把脉开药,我看的真真切切的,就是位仙女姑娘,怎么成了什么公子了?”
还有人喊:
“傅公子在这里,那马车里会不会是鹿姑娘?”
……
一片乱嚷声中,最先喊出“这少年郎好生眼熟”的人忽然一声大喊。
“啊!”
这一声喊叫响亮又震惊,立时引得周围人都看过去。
却见那人满脸不敢置信,望着已经快要远去的少年的背影,激动的喊道:
“什么傅公子,什么妙手神医,那是傅状元!十七岁便连中三元的傅家麒麟儿,傅状元,傅霜知!”
这一声喊叫周遭静默了一瞬,随即,便爆发出比方才更嘈杂的声浪。
有人询问,但更多的人,却是因为这一嗓子也回想起来。
京城虽从不缺乏外地人,但总归还是京城本地人居多,尤其在这疫病刚过去的时候,此时大街上的,多半还是京城本地人。
而京城本地人,但凡去年春闱放榜,状元游街时在京城的,有几个人没去凑那热闹?
有几个人没去看那据说百年难得一遇的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郎?
因此那人一喊,众人便纷纷回想起来。
是啊,去岁春日,京城曾有一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少年打马游街,引全程百姓趋之若鹜地围观。
因为那是百年难得一遇连中三元的状元。
因为那状元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因为那少年貌比潘岳。
据说京中无数大户想要将此人榜下捉婿,但又碍于少年出身,只能望着那梦想中的如意佳婿兴叹。
……
状元常有,如此状元却不常有,因此,即便是见惯达官显贵才子佳人的京城百姓,也不免为此兴奋,待有人看清了少年风姿容貌,这兴奋便转为了狂热。
于是,少年打马御街,天都万人空巷。
去年春日,每条新科士子游街走过的街道都挤满了百姓,争相去看那位少年状元郎。
许多人跟了一条又一条街。
许多人挤在人群里,根本看不清少年具体的眉眼口鼻。
但所有人却都记住了,少年鲜衣怒马、打马御街时的纵意模样。
那个背影,与此时已经远去的那个背影,何其相似。
即便锦缎绸衣换成了粗布麻衣,即便纯色骏马换成了杂色劣马,但那脊背挺直的背影,以及那如珠似玉的姿容,与记忆中那个少年,全对上了。
有人兴奋地喊着绝不会错。
有人兴奋地追赶已经远去的背影。
有人却又立在原地,疑惑地喃喃感叹:“是又怎样?不是说傅家获罪,没死的都被阖族流放了么?即便回来,又还有什么用?”
……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京城大街上,那个久已消失的名字,终于在此刻,重新回到无数人眼中耳中。
好似蒙尘的明珠,匣中的宝剑。
一出动四方。
-
鹿野坐在马车里,因为身旁就有个宫人看着,也不好掀帘子往外看或者跟外面的傅霜知说话。她只觉得外面好似越来越吵闹,甚至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傅霜知的声音。
但随即,便听到外面的侍卫呵斥的声音,于是吵闹声远去了一些,却始终没有消失。
一直缀着,直到马车驶入一条平稳又安静的大道。
外面的吵闹才终于远去。
身旁宫人说:“宫门快到了。”
她便知道,这里已是闲人免入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马车又往前面行驶一小段路程,便蓦然停下了。
外面响起盘问的声音。
宫人便引着鹿野下车。
鹿野先开车帘,便见巍峨的宫门,长不见尽头的红墙,以及宫门前那排列成阵的宫中禁卫,当然,还有一个与蒋公公穿戴仿佛的太监模样的人物。
只是此时,那位公公的表情却好似见了鬼一般地,看着马车旁。
鹿野看向马车旁,就见傅霜知还端坐在马上,正朝下方那公公微笑颔首:
“是夏公公吧?许久不见。”
说着,人也已经翻身下马。
那被唤做夏公公的太监依旧没答出话来,只好半晌才将目光从傅霜知身上移开,移向那去接鹿野两人的年轻公公身上,眼睛瞪地好似金鱼一般。
年轻公公不明所以,但见他之前看着傅霜知,傅霜知又与那夏公公打招呼,便也知道跟傅霜知有关,顿时暗道不妙,心想这随从身份难道有什么不妥?
但此时人都带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便对那夏公公说了鹿野那番说辞。
“……随、随从?”夏公公的目光从傅霜知身上飞快扫过,又从鹿野身上飞快掠过,都不敢停留,只瞪着眼,又看了那年轻公公一眼。
年轻公公忐忑点头,又忙道:
“可、可是有什么不妥?小的不敢做主,才将人带来这里,想着若是不合规矩,便叫人在宫门外候着便是,既如此——”
夏公公却打断了年轻公公的话。
“你且等着,咱家去禀报。”
说罢,朝鹿野作了一揖,顿了顿,又朝傅霜知揖了揖,而后便匆匆转身入宫门禀报去了。
留下那年轻公公在原地目瞪口呆。
看看远去的夏公公,再看看留在原地的鹿野傅霜知,最终将目光落在看着好说话的鹿野身上。
“鹿姑娘,您这随、随从——”
鹿野眯眼笑,安抚道:
“公公放心,他的确是我随从。”
“只不过,他的名字,您可能会觉得有点耳熟。”
说着,她看向傅霜知。
傅霜知便也笑。
朝那年轻公公笑道:
“公公以往不在御前当差吧?”
年轻公公愣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