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上好户籍分完田地当晚，何朔立刻按早就编好的名册，将流民中家有二子以上者中的儿子征召入军营。

这是所有人都早有准备的，因此并不意外。

若说之前流民们对当兵还有些畏惧，但经历了一路上与土匪山贼的厮杀后，这份畏惧便渐渐褪去了。

甚至还平添了一分渴望。

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平常人想要出头，路子太少太少，而当兵，却是一条没什么门槛的路。

当然，这条路太险太险，绝大多数人别说加官进爵，能留条命都不错了，因此日子过得好好的人没谁想去当兵。

但他们不是啊。

他们本来就失去了家园，又被一道圣旨坑地必须当兵。

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了。

但一路上的经历却又让他们觉得，当兵似乎也不错。

尤其如果在何将军和郡主手下的话。

女怕嫁错郎，兵怕跟错将。

何将军和郡主却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好将领。

因此征兵令一出，早有准备的流民们纷纷应召，那些年纪太大、太小或者有伤病，亦或是家中独子的人甚至还羡慕。

——当兵的话就可以吃军粮，还有军饷，别的时候不说，这个冬天岂不是就又有事做又有钱拿了？

因此纷纷羡慕。

“爷，奶，我也想去当兵……”

聂胜就是羡慕的人之一，他不仅是独子，他甚至父母都不在了，只剩爷爷奶奶，因此这次征兵并不包括他。

对此，聂胜很是遗憾。

聂爷爷聂奶奶闻言吓了一跳，聂奶奶当即一巴掌拍在孙子头上。

“胡说什么呢！你当当兵是什么好事儿啊！”

虽然何将军和郡主是好人，这里当兵的待遇也比他们所想的强，但如今他们俩老的膝下就聂胜一个孙子，他又还是个半大孩子，自然半点不想孙子入伍。

这边聂爷爷聂奶奶刚教训完孙子，旁边草棚子里却响起一声叹息。

聂家一家三口扭过头去，就看见隔壁草棚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顿时三人都沉默了。

原因无他，这位如今成了他们邻居的女子姓郑，郑家和他们聂家一样，家里人在逃亡时死了人，只不过，聂家人是被其他人逼死害死的，这位郑家娘子的家人，也即是她的赘婿，却是在想要卖了她和她妹妹们的计划暴露之后，被这位郑娘子和妹妹们抛下被人砍死的……

没错，郑家一家子有五姐妹，最大的便是这位郑娘子，下面四个妹妹，逃亡之前据说家里也是小有积蓄，因此她们父母为大女儿招了赘，指望着赘婿能帮扶着一家子过下去。

谁知道两个老人过世后，家乡遭了灾，一家子一起逃难，那赘婿半点情谊不顾，就要卖了妻子和小姑子们。

然后被妻子和小姑子们反坑了一把。

这事儿虽然郑家娘子们也是受害者，但在一些双标人看来，赘婿动歪脑筋在先且不提，郑大娘子也未免太狠心，她那赘婿就是她害死的，因此对她们多有疏远。

本来就只有五个女人，最小的妹妹还只有十二岁，再加上被人疏远，她们的日子自然难上加难。

但聂胜对这位郑家大娘子却不讨厌。

因为之前一路上打土匪的时候，郑家大娘子居然跟他一样，主动请缨去打土匪了！

聂胜亲眼看见这位郑家娘子威风凛凛杀土匪的样子，那勇气，那架势，比许多男子都强。

因此虽然不亲近，聂胜心底却是对她却是有一丝佩服的。

因此此时听到聂大娘子如此说，便好奇地望过去，又鼓起勇气想打个招呼。

“郑、郑——”

他“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称呼。

按照对方的年纪，他应该叫姐姐，但对方既然已经成亲，他又该叫嫂子，但郑大娘子的男人是赘婿，又是那样一个赘婿，他便又直觉这位恐怕不愿意别人唤她“嫂子”。

所以他便纠结上了。

郑大娘子是个聪明的，一听便知道聂胜在纠结什么，轻笑一声，为他解围。

“叫我姐姐就行。”

聂胜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了声“郑姐姐”后，便忍不住好奇地问她。

“郑姐姐，你方才……叹息什么？是也觉得我太天真了么？”说到这里，小少年又忍不住有些气馁。

他其实也知道爷爷奶奶说得对，但就是按捺不住那颗少年躁动的心啊。

郑大娘子瞥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

她垂下眼。

“我只是为自己叹息。”

“叹息什么？郑姐姐是有什么伤心事么？”聂胜挺没眼色地追问，换来爷爷奶奶一阵猛咳。

郑大娘子却并不在意他这略显冒犯的追问，只说了一句。

“叹息，若我是个男儿就好了。”

“是男儿，便也能参军了。”

聂胜一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而活久了的聂爷爷聂奶奶却是立刻明白。

郑家一家子都是女人，如今又要坐吃山空半年，相比之下，若有个男丁能去当兵，自然是更好的出路。

但……唉，天意弄人啊。

两位老人悄悄叹气，没再说什么，拉着孙子便钻进草棚忙活去了。

他们自家还自顾不暇呢，可没功夫可怜别人。

但是，这天傍晚，跑出去——主要是进城溜达的聂胜，便大叫着直冲郑家草棚而来。

“郑姐姐！郑姐姐！郑姐姐！”

少年中气十足的吼声把周围一圈人都惊动了，郑家大娘子连同她四个妹妹自然也都被惊动，纷纷从草棚里出来。

一看见郑大娘子，聂胜便高兴地咧嘴笑了，然后高吼道：

“郑姐姐，郡主招收女兵啦！”

这一声，好似石破天惊，把不仅郑大娘子，连同周围所有人都震地眼睛溜圆。

女兵？！

没错，女兵。

就在聂胜跑回来报信没多久，县衙的官差便带着公文来到了曹军屯，召集全员宣布了这一最新消息。

女兵的征召不同男兵，全凭自愿，只要是年满十八岁即可报名，女兵营与男兵营分开，且不归何朔管辖，完全由郡主全权掌控，自然，女兵的粮食军饷也全由郡主发。

而从官差们口中说出的那些待遇——竟然比男兵的还要好一些，比如每月癸水时有额外的饮食补贴。

这一消息立刻在流民中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