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当今天子对我赵家不仁,可对大宁百姓,是圣君无疑,师父如此螳臂当车,是无功之举,为何不就此收手?祁儿不信,那楚王殿下英雄一世,就能真的死在那幽巷之中。”
赵祁跪地说话,纳兰瑜却是视这番劝退之语如无物:
“施主虽然年少,可贫僧也记得教过王霸之学,怎如此天真?哈哈哈,若是如今天子不死,那楚王便一日不见天日,楚王天真,孤身入京,命大军南返,以为这圣明天子会善待,可如何?大军刚刚回还,便禁足王府,遣散诸军,二年,长安兵乱,领军平叛以迎这圣明天子,可如何?废了王爵,囚于幽巷,一世不得出,生死不知。
贫僧要的,不只是这楚王重见天日,更是要这座江山,除了姓杨,全部再变一次,世家欺民,那便杀,勋贵掌军,那便杀,这天下不过五年,便忘了当年是谁打下了大宁半壁江山,那贫僧便要他们记得,贫僧要用这天下,为一人鸣个不平。
施主如今,欲要投效明主,又何尝不是想借杨家的刀杀杨家的人,为你赵家鸣个不平,却来劝贫僧,是何用意?”
“师父,赵祁不敢忘家仇,却也不敢忘救命授业之恩,也知这天下史书里,还有大义,用天下为一个鸣不平,师父便是失了先手,赵祁虽有为赵家洗冤之情,却不会让这大宁的江山,狼烟四起,天下倾覆,百姓受苦”
赵祁站了起来,知道两日,从此刻始,便只有那一份恩情而无私义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大义,今日的天子讲大义,却把手足兄弟夺了兵权囚于幽巷,可是真的大义?”
纳兰瑜的狂笑之下,赵祁也不曾退:“若是楚王殿下不废,这天下,如何可安?”
“施主,敢问,楚王的不世之功,可是大义?”
“开疆扩土,威服万邦,自然是大义”
“那齐王的大义便是,楚王的大义也是,怎么如今,都为那九五之尊开脱?齐王可为贤君,楚王便做不得?史书洋洋洒洒千万字,不过写了成王败寇,为王者便尊,为寇者便贬,自古皆然,今日不论大义,也不讲从前恩情,只说来日,想要挡贫僧的,大可一试,你我恩义,自棋胜负已分之时,便已烟消云散,若是施主有朝一日为了你赵家的事挡在了贫僧眼前,贫僧,绝不会手软”
“师父!”
“送客!”纳兰瑜一语说完,帆儿便入屋站在了赵祁身后。身上的暗器,已经足够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赵祁身死当场数次。
赵祁不语,只是跪地叩首了三次。旋即离去,出门之时,说了一句:
“那日的棋,是师父赢了,殿下就藩,便是我该出阁之日,学生赢了小局,师父赢了大势,可日后,还请师父不要再故作让棋,学生想堂堂正正的赢一次”
许久之前,赵祁便知道了自己在纳兰瑜这里不过是多年前埋下的一颗暗棋,要用自己这棋子,带着仇恨,给杨家来上一记击杀。可他仍愿意相信,在那些谋划之外,恩惠教导之余,是有一份真情所在。
“自然,只论输赢”
所谓师徒情谊,不过是棋手和棋子那份心思,纳兰瑜从五年前,所有谋划,都只为了那一人,再无余情。一千宁死未降旧卒,可弃。罗义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可弃。定南卫的乱党势力,可弃。潜匿净梵山下五年的谋划,可弃。早年心里那番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可弃!
可弃得越多,这局面,却越发明朗,大势已成。
最难的事,并不是一个瞧不见的幽巷,一个不能用刀兵可以救出的人,而是即使被抛弃过一次,还愿为那个自己当年瞧着是盖世英雄的楚王殿下,让天下大乱,逼得那位九五之尊,让那把先帝口中的“我大宁神剑”,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