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帝不会知道如今的皇后娘娘并非高氏,而是先帝绝不会封作齐王正妃的娘娘,殿下试想,若是养在高后膝下,除了先太子杨琪外,那若遇不测,殿下做了齐王世子,或者先帝心中所想的大宁第二代齐王,知晓过往,要为赵家翻案,岂不会惹出滔天之祸?”
徐知余的解释倒也说得通,只不过如今的徐知余,只知道杨宸在长安找到了自己身世的一点蛛丝马迹,却不知道此事从赵祁这个赵家遗子那里得来,而赵祁又是纳兰瑜弟子。
“那皇爷爷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将我这个刚刚出世的余孽一并除去,永绝后患岂不更好?”
杨宸说到此处已经是再难抑制住自己的怒气,这过去的三个月,他实在无法想通那对自己还颇有些偏心的皇祖父和皇祖母,竟然是逼死自己母妃和外祖满门的人。
所以有一次半睡半醒间,不知是梦还是回忆起,才慈宁殿里皇祖父教自己拉弓,皇祖母在一旁夸赞之时,两人一脸笑意之时,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忽而暴起。让一旁的宇文雪都急着起身安抚起来。
“陛下说,当初李淳风入京设醮,为成婚三年之后才怀有身孕的赵氏把脉,也就是殿下,说是若无殿下,大宁则四世而亡,若殿下长成,大宁可有二十五帝,独享近四百岁江山国祚,方才有后面李淳风无礼朝廷,马踏龙虎,末代天师袁天罡不知所终,龙虎山朝夕覆灭之事。也就顺道为赵家惹去了一番滔天之祸”
这与赵祁告诉杨宸的如出一辙,此刻的杨宸,心底最后的半分质疑,都一并烟消云散。不得不去面对他关于自己所能得出的另一个答案。
那就是自己的皇祖父留自己一命,甚至不时亲近,是在和这个预言做赌。赌皇叔会做成天子,即使皇叔做不成,父皇登基,身为侧妃次之的自己也不大有机会去坐上龙椅。若真等情形处境都能让预言成真,那皇祖父便信真有所谓的天命。即使自己赌输了,恐也会在阳陵里笑得无比开怀。
而杀了自己,虽是斩草除根,却也会害怕预言是真。
唯有让自己长成,且无性命之忧,方才会让这个赌无论如何皇爷爷都会不输。而之所以放在如今母后的膝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若自己死在了母后这里,那也有了向宇文家又一次发难的由头。
杨宸甚至还不得不面对起另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己儿时的顽劣其实是因为母后,孩童一个就那般溺爱,如何可以定心性。真正改变是从父皇入宫疏远甚至厌弃自己开始,三年前二哥封太子,三哥四哥做了两卫拥军藩王之后。才有了所谓的严教之态,而原因很简单,要助二哥坐稳东宫,将来为一助力,免得大宁四位拥有军权的藩王,除了六哥的平海卫,背后都有根基来生一份祸心。
往事有了答案,少年也有了更多 的心事。
见杨宸垂首不语,握紧的双拳也忽而从膝上松开,换成巴掌勉力撑着。徐知余猜到以杨宸如今的见识想到那些自己都不忍说出口的现实并不算难。
徐知余起身走到垂首的杨宸身边,违背礼数,轻轻在其肩上拍了两下,轻言道:“殿下应该记得,臣当初在宫里说过,帝王家里无私事,无常情,且振作起来,此事也勿要再和旁人说起。”
随即出门,亲手合上门后,转身之际,不禁觉得憋着的话一朝说出口畅快了几分,长吁了一口气。
屋内,几滴热泪瞬间滴落在地。
这天底下真心对他的人里,本就不多,如今还少去了大半,帝王家里无常人之情的残酷,偶然间就显露无遗。若是一辈子不知真相,又或许是另一番的场面。
一个从三年前那场兵乱之后就渴望母爱的少年,此时已经将心头的母亲两字,刻在了心里一角赵氏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