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身伤痛折磨得再也没能睡着的杨宸躺在无比柔软还散发着清香的榻上一阵头疼,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刚刚才醒来就有了这桩前去燕子山受降的差事,何况请降之人是刚刚才因为自己大败而逃走向绝路的皇兄。
杨复远会请降本就远在杨宸预料之外,而要自己去受降,还暗指自己夜会杨复远居心叵测则是让杨宸一时间看不清楚朝廷心思为何,自己明明是平乱的功臣,怎么如今辽王之乱刚刚要被彻底平定,自己就落到了这般境遇,数万兵马被交予他人节制,帐下谋臣被押入天牢,就连自己都得想想,这趟生死难料的受降。
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杨宸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不曾想过会来得如此快,如此让人难以预料。
而回到宫里,将太子虎符交到杨景手中的陈和又畏畏缩缩地将今日杨宸与赵祁的反应面呈于杨景,他也觉着自己如今的主子有些陌生,便是自知时日无多,也断不该这样借刀杀人好让太子登基。
“陈和”
“奴婢在”陈和看清了杨景的手势,又跪着向前走近了几步,杨景身后是两个年轻的宫女为他按着肩膀,这是过去在这位皇帝身上从未发生的事,一切的反常都让陈和觉着那一日,或许近了一些。
“再派人去告诉楚王一声,受降之事,宜早不宜迟,还有,那逆子便是降了,三万作乱的贼军如有不降者,就在陈桥选个好地方,坑杀了罢”
陈和埋下头去:“陛下,这,古语有云,杀俘不祥”
“朕从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被肺疾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杨景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再召见任何人,所有的圣谕都在这处甘露殿的寝殿中被陈和带到长安城上,带到楚王府,带到长安的公卿侯门之中。
“陛下,贼军刚刚败于楚王之手,让楚王殿下前去受降,是否再从长议议,上将军在陈桥,也离得近些,又亲率大军围住了贼逆,上将军比楚王殿下,更为妥当啊”
杨景有些意外的从两个宫女的身上坐了起来:“你是说,朕的皇命不妥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陈和在杨景的御榻前连连叩首,却只听得御榻之上的杨景冷冰冰地说道:“这么多年,跟着朕,也是辛苦了些,可有功劳的人,朕也杀过不少,莫要忘了尊卑规矩”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
“退了吧,你明日也出城去太子营中,告诉宇文恭和王太岳,辽王之乱已定,独孤涛这个余孽,杀了便是。你早些将太子和王太岳迎回来”
“诺”
陈和离开的时候,看清了这两个在杨景御榻之上的女子,恍惚之间他记得,这两人是当初明妃送进甘露殿中伺候杨景起居的奴婢,但他既为十万宫人之首,早早就知道这名虽为明妃之人,实则是那位皇后娘娘放在宫中的耳朵。陈和记起了什么,更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从影卫选了几十人马,奔赴杨智军中。
皇后安插在甘露殿的眼睛和耳朵出现在了御榻之上,将楚王谋臣下狱,逼楚王出京受降,迎回太子,陈和冒雨的快马加鞭之下,仿佛已经看见又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杨宸自然早早的就知道了宫中的吩咐,一句宜早不宜迟,与当初逼着自己早些出关平乱的时候何其相似,带着一身伤听罗义说宫中已将国使车驾准备妥当,停在了自己王府门前,只得带着一身伤痛走出了王府。
可不偏不倚,这次护卫杨宸去辽王军中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景清,本和杨宸有过节的他此刻也不得不下马向杨宸问安行礼:“臣景清,见过楚王千岁”
“景大人,好早”
“皇命在身,景某可是一刻不敢耽搁,圣上有命,王爷安危系于景某一身,王爷的亲军护卫,这次便不必跟随了”
罗义在杨宸身后急忙说道:“这怎么行,我是王爷的侍卫,自当寸步不离”
“啊哟,罗大人不说景某都忘了,罗大人也是出自我锦衣卫的老人了,怎么这般不懂规矩,皇命二字就是道理,楚王殿下您说是不是?”
杨宸也笑道:“那是自然,皇命就是道理,本王受教了”
景清连连摆手:“别别别,王爷这可就折煞臣了,此番前去叛军中受降,可是扬威的好时节,臣先去候着,殿下交代清楚了就走吧,早一日让贼逆降了,我大宁才能早一日又见太平”景清对与杨宸重归于好并没有太上心,毕竟他与杨宸的过节太多太深,没有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身居长安的他作为天子耳目自然清楚如今杨宸身处狂风骤雨之中,今日被万岁逼着早些离京受降分明就是狡兔死走狗烹,说不准还是想借刀杀人,以景清和北宁的交情,景清也并不担心杨复远会对自己如何,所以他也有些期待在燕子山里看看这两兄弟究竟是谁杀了谁。
景清退去,罗义一个快步凑到杨宸耳边提醒道:“王爷小心车前的这马夫”
“嗯?”杨宸面露不解,罗义轻声耳语道:“这马夫要么是个没有功夫是凡胎肉体,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宗师,末将探不清他的底细”
“本王知道了,军师昨夜被下了天牢,天牢乃苦恶之地,景清不在京城,锦衣卫多少也要卖本王两分颜面,你取些银子上下打点一番,给军师送些吃食和书去,让他安心在里面等几日,等本王回京,自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诺!”罗义送杨宸走上了马车,临别之际看着马夫的眼色有些怪异,意味深长的说道:“此行凶险,王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