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的话还未说完时,杨宸的拳头便已经握紧了一些,他与月腾明明有约,可月腾如此大张旗鼓地为月依招婿,可杨宸怒意刚起,心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问了自己一句:“凭什么?”
从进入锦衣卫的第一日开始,景清便学会了如何在细微之间观察出人心的波澜,杨宸脸上转瞬即逝的迟疑和怒意,在景清的微微抬眼时已经尽收眼底,随即想要火上浇油地说道:“王爷倒是不必担心,如此盛世,会盟凉都,南诏王霸之心昭然若揭,王妃娘娘还特意遣了杜元为王府之使,共襄盛举”
“王妃贤德”景清已经尽力探着耳朵去听了,可却没有听出杨宸这句感慨之中有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当杨宸问道:“只有这些了?可曾奏于朝廷?”
“王爷恕罪,锦衣卫虽在天下遍布,可力有不逮,两王谋逆,音信也断了许多时日,臣收到这些探报时,这些事已是两月之前了。臣既探查海内之情,自不敢有所隐瞒,一并写入密折,奏于朝廷了”景清说完后,杨宸方才不再打听南疆的事,两王平定都已经有月余后,还是不曾收到问水阁密报的他就起了疑心,今日想来,才知是这事。
“云单贡布本王见过,不过是膏粱子弟,难堪大用,倒是诏王,是海内少有明主,若为臣属,南疆安稳,若为贼人,假以时日,必是心腹之患。羌王木波,阴戾狠辣,是好大喜功,不惜民力的残暴之徒,日后的南疆确实热闹”杨宸感慨完,径直站起,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了景清,而景清跪得太久,两膝酸软,故意在杨宸前头揉了许久才站稳了一些。
“景大人,本王今日所来,还有一事,昨日在泗水镇抓的那些人,都给本王放了,朝廷要对蛮子用兵,正需狼骑戴罪立功,他们都是多年在北疆和蛮子过招的老人,本王有大用。”杨宸客气地说完后,景清却变了脸色。
“王爷,臣也难办啊”景清眉头皱着,像是自己有说不尽的委屈一般:“这行刺王阁老的案子,乃是太子殿下要臣去办的,殿下想必也知道,这叛逆降臣,谁敢说他们就是忠心耿耿,今日若不彻查清楚,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来日便会有人敢仗着胆子行刺其他勋贵柱石之臣。太子爷要把这案子办成什么样子,臣也不敢不从啊”
“当真不行?”杨宸又问了一遍,景清仍是连连摆手:“真不行,真不行,臣回来都没来得及审案,王爷后脚便跟着来了,臣也没办法,若他们清白,也自不怕臣审案,等查清楚了,臣再给他们放了,让他们追着王爷北上如何?”
杨宸往景清身边凑了凑:“景大人消息灵通啊,这就知道是本王要领军北上了?”
“臣不敢,不敢”
“那没太子殿下的手谕,是不是今日本王真不能把他们从锦衣卫衙门里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景清将头做低,连声告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真不是臣为难王爷,这案子眼下是天字第一号的案子,太子爷当着满朝文武说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臣的锦衣卫衙门,看着臣办案呢,一个字没审出来就让王爷领走人犯,到时候怪罪臣事下,牵累了王爷臣可真是万死难恕了”
“景大人倒是替本王着想啊”杨宸说着,从腰间取出了太子虎符,而景清说着:“王爷过奖”暗自得意太久,就从看清了杨宸手中的虎符。
“把人给本王带来吧,本王还忙呢,就不叨扰景大人了”
“这,这,这?”
“本王可不敢拿这个作假,太子爷说了,御敌事大,景大人要查案子,等本王打完了仗再说”
“王爷有这个,早说啊,臣哪里敢耽搁王爷这么久呢?”
“诶,我只是想看看景大人是不是铁面无私,要卖本王一个人情嘛,如今看来,景大人真无愧是我大宁的锦衣卫指挥使”
杨宸只是微微拍了拍景清的肩膀便转身离去,还一面对罗义说道:“今夜把酒仙居包了吧,请狼骑营的大伙畅饮一番,明日再回泗水大营,若是景大人今日方便,一并领着锦衣卫的弟兄去和大伙把酒言欢,本王管够,哈哈哈哈”
“王爷有命,今夜就西安局设宴,款待景大人和锦衣卫诸位弟兄!”罗义也有样学样地跟在杨宸身后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而被杨宸故意羞辱一番后景清只能在身后恶狠狠地埋下身去:“臣恭送楚王殿下”
“你留在此地,本王怕景清耍诈,我先去东宫一趟”杨宸在马上说完,为杨宸牵马的罗义点头后问道:“那酒仙居王爷去么?”
“本王去了,难免被人说是拉拢人心,长安城里有人不放心本王,不去了,你替本王招待好他们就行”
罗义松开手,杨宸又踏马而出直奔东宫,如今在东宫的,只剩下太子妃姜筠和皇孙杨叡,叔嫂之间,从杨宸奉密诏入京后似乎没有从前那番亲热,杨宸也行走东宫少了一些。此番两王先后谋逆,姜筠身为太子妃也深知藩王掌兵之害,对眼下大宁掌兵最多,又有嫡子身份,更是奉圣上密诏入京的杨宸多了一番戒备。可杨智对杨宸的这份情义,让姜筠在戒备之外,更多了一份妒忌,在她眼中,如果今日让杨智选一个人接过大宁江山,她觉着自己的夫君估摸着会毫不迟疑的让楚王为君而非自己如今尚在牙牙学语的孩儿。
东宫前殿富丽堂皇的陈设之中,从前可以无所顾忌的杨宸坐在原处,隐隐不安,一番密诏,让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母后和皇嫂对自己较之从前有所不同了。
“七弟”
杨宸急着起身行礼问安:“臣弟见过皇嫂”
“怎么这般客气了,你这皇叔可做得不对,叡儿都要周岁了,也不见你来多抱抱叡儿”姜筠身后,前一刻在殿外还啼哭不止的杨叡,在接近杨宸之时,又莫名其妙地止住了哭声。一双泛着泪花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杨宸,盯着这位日后和自己有万般干系的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