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就带我李家儿郎一道南下,末将让王爷看看,我李家子弟,是不是累赘!”李鼎年轻气盛,迎娶了杨韫之后,他便是大宁的驸马,更是杨威的亲妹夫,但杨威没有给他留下丝毫情面:“不必了!京军十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不过区区八千人,再和本王南下,日后京军连架子都不剩了,就你李鼎打的仗,本王在草原上就没瞧上,贪功冒进,进退无据,你以为你是谁?若你不是邢国公的亲孙子,这军中,谁瞧得上你这个只顾着一头猛冲,还要其他兵马给你出兵截杀掩护的混账!”
杨威说完,气仍未消减:“还是早些将邢国公的棺椁送回长安,自己向陛下请罪,我秦藩的营帐下,住不得你这位乳臭未干,纸上谈兵的大将军!”
“唰!”李复拔剑出鞘,邓通和曹评也立刻上前拦住了年轻气盛被杨威一番羞辱的李鼎,而秦藩的各营部将的长剑也是纷纷出鞘。
杨威毫无畏惧地走上了前,亲手将羞愧难当两眼含泪的李鼎佩剑躲过扔了下去:“我大宁将军的剑,有朝一日竟然指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当真是英雄豪气!朝廷与北奴议和,我秦藩不曾!阳陵一战,本王自己率军南下,仗本王来打,人本王来杀,血本王自己来流,这平乱的功劳,本王就送与长安城中的诸位!”
外冷内热的杨威拂袖而去,未曾给他们这些朝廷京军部将一丝一毫的情面,无论是邓家,曹家,还是姜家,李家,如今大宁仅剩的几家勋贵,被杨威在一日之内尽数得罪,不仅没能留下开平山上的救命之恩,反倒落了一个骄横跋扈的非议。
杨威当然不曾放心自己身后阿密达的数万大军,命人将昨夜收到的北奴军情密信又落到北奴候骑手中,还顺带着告诉他们:“大宁皇帝密诏,大宁与北奴议和,为显诚意,秦王杨威率军南下,移驻陈桥,防备北奴毁约南下长安”
阿密达志得意满地看着杨威悄无声息的绕开了自己的纯阳关南下,也清楚的看到那支在开平山上溃不成军的大宁京军和杨威分道扬镳,他不能南下,更不敢拿完颜古达的命去赌追在杨威身后。但等他知晓时,为时已晚。
绕开纯阳关的杨威最初的确是自桥山而过东去长安,却突然调转马头直奔了阳陵,而阳陵之中,大宁的礼部尚书方孺,正在与北奴议和。
“方大人!”荆生将方孺带下了阳陵,在秦藩已经在阳陵山下扎营,他奉命率军下山设阻时将方孺提在了身边。
“方大人,大宁是礼仪之邦,如此反复,言而无信,可有伤上国尊严,莫非秦王不知大宁在与我等议和?此番率军前来,是何道理?”
之所以逗留在北奴军中而未能北上,更未曾收到杨威率军逼向阳陵,是因为方孺每日都将议和的情形密奏入京,杨智已经许了北奴金银之请,还有秋后不再令边军秋猎塞上的条件,而北奴也识趣地没有再提辽北各部和西域的事,大宁与北奴两强相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究竟要向中州还是草原俯首称臣,杨智和博雅伦打算各凭本事。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便是完颜古达的婚事,北奴执意迎娶大宁公主,欲效仿前汉之事,以和亲之举,定两国盟好之约。
荆生将扣下了整个大宁使团,只放走了方孺一人入秦军大营,要他以大宁皇帝的圣旨勒令杨威退兵,方孺本就打算与北奴盟约之后再往杨威军中宣诏,如今杨威自己率军前来,他当然是借坡下驴,接下了这桩差事。
可杨威不见他,只说:“方大人乃我大宁忠臣,怎会蒙蔽天子,擅开议和之端,阳陵乃我大宁祖宗之地,见蛮夷践踏而与其谈欢者,怎会是方大人,必是假扮之人,绑起来,扔给蛮子!”
这并非杨威胆大包天,只是他心中的怒火,北奴和方孺都得乖乖受着。而朝廷兵马回京后将杨威作为悉数奏于杨智时,杨智更觉杨威骄横狂悖,愈发的不放心这位秦王殿下起来,亲遣陈和拿着圣旨和金牌连夜赶来的阳陵,阻止杨威与北奴交兵。
在陈和到来前,北奴军马与秦藩血战是三场,杨威两胜一败,最终一战亲率一万虎骑从乱军中直扑博雅伦的大军营帐,将博雅伦赶下了阳陵主峰。让杨威稍稍欣慰的,也只剩下这阳陵殿宇器物,未遭兵祸。
曾经一心要直捣北奴王庭,饮马瀚海的秦王殿下万般委屈,他当然知道如今的长安城只怕防备自己胜过防备北奴,所以才会有意与武勋结恶,不要牵累他人,如今与北奴的血战,只是不想自己的皇祖父英雄一世,千秋万岁了却不得不每夜听着北奴战马的嘶鸣和铁蹄之声。
在赶走博雅伦的当日,杨威见了方孺,只是也在方孺的身前烧起了一堆大大的火,曾经方孺在奉天殿里问过他们四兄弟:“何以卫天下?”
因为不善言辞,险些被方孺设计落了一个空有勇武而无智谋,必为朝廷大患的名头,而当时的杨宸用“忠君而已”四字堵了回去。
今日的杨威只是在一堆大火前问了方孺一样的问题:“议和便是卫天下否?偿北奴金银器玉便是卫天下否?让我大宁女子和亲远嫁便是卫天下否?太祖皇帝遗诏,无城下和亲,无兄弟之盟,无岁币之偿,可曾记得?”
杨威的确对方孺起了杀心,一个礼部尚书而已,死在乱军之中,又有何妨。杨威从不愿将刀剑降于宁人头上,但他眼中,一心要与北奴媾和,防备藩王谋划削藩的方孺,早晚会是国之巨贼。
可方孺并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嘲弄着杨威,杨威今日若是杀了他,倒是成全了这位想要用一身性命换杨智坚定削藩之心,朝廷早日有削藩之举的儒臣。
在秦王和方孺两人眼里,大宁被分作了两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