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母后节哀”姜筠说话时,正巧殿外传来:“陛下驾到!”还未等姜筠自己起身相迎,这宇文云流泪的场面便为杨智尽收眼底,他赶紧给姜筠使了一个眼色和自己一道蹲坐在宇文云左右宽慰道:“母后这是怎么了?都是儿子的罪过,儿子这些时日分身乏术,没能早些到母后请安惹恼了母后”
“不过是想先帝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咱们用膳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宇文云自己擦完了眼泪,长宁殿里的这年夜饭,可是太过冷清了。被杨智截断了宫内宫外联络的宇文云如今知晓长乐宫外的事,只能从宇文杰那儿听来,所以今日杨智在此,有些事她也宁愿自己先问个明白。
“皇帝,先皇遗诏,蜀王和蜀王妃的这婚事,还有婉儿和王家大郎的婚事,走个什么章程,你可想好了?”
夹了一口清蒸溜漕鱼肉放进碗中的杨智不冷不热地说道:“儿子已经命人将剑南将军府改蜀王府,这蜀王和蜀王妃的婚事是父皇定下的,自然不能小办,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免得外人说咱们闲话,儿子打算就让他们在益州成婚,就用宫里的银子吧。老七的婚事热闹,老九的婚事办小了,又该说儿子厚此薄彼了”
“康国公就若儿一个女儿,也自然不会亏待,楚王夫妻伉俪情深,哀家也真盼着这小宁儿早些给哀家生个孙子来”说出此话时,宇文云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姜筠一番,其用意不言自明,姜筠只是故意埋头装作未曾见到。
“哀家听说,那个北奴尚书令要求娶婉儿?北奴禽兽之国,父死子继,我杨家女儿,可万万去不得那虎狼群伺的王庭”
“母后放心,我大宁和北奴是议和,又不是丢城失地的求和,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已经谈妥了,只要是以公主之礼嫁去北奴便是,是儿子无能,还得让母后认个义女”杨智已经许诺荆生,京中贵女之中选一人封为公主嫁去北奴,大宁与北奴从兄弟之盟结为秦晋之好,杨智打算姑且忍下这一口恶气,像自己父皇一样忍一时之辱,待来日兵强马盛,再会猎北奴王庭。
“好,好,先皇在时,就宠着他们姐弟,这临走啊,也不忘给他们姐弟寻个好去处,哀家本想着婉儿嫁去哪家公府,就像韫儿一般做个国公夫人,既然先帝说了让王家郎为驸马,那此事就早些定下来,五礼齐备,宜室宜家”
这是宇文云的一番好心,也是她恨不得早一日让这长乐宫里那些自己曾经所厌恶的人早早离开,杨智接过了话,却没有应声,每当宇文云开口,他总是略显敷衍的附和,天子家中,一顿本该热闹的年夜饭却吃出了冷清的意味,也是有些让人无奈。
帝后二人带着在奶娘怀中熟睡的皇长子杨叡离开长宁殿后,才自觉畅快了一些,宫中不时有爆竹声零零碎碎的响着,宽阔的御道上,不乘御辇而是和姜筠并肩而行的杨智还是心事重重。
“高力!”
“奴婢在”
“这过个年怎么这般冷清,朕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宫里宫外都有爆竹声,到哪儿都是笑声,怎么在朕这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杨智当然不知道如今宫里都在传他喜怒不定,与为太子时判若两人的事,而先皇杨景是所有人都知道最为宽忍的人,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小辈过个年热闹一番先皇不仅不会降罪,若是见到还会赏赐,后宫之中,即便恃宠而骄的明妃杭氏,也会张罗宫中小辈游戏同乐。
可今夜对许多人先皇一朝的妃嫔都是在宫里的最后一夜,覆巢之下无完卵,那些着急寻个新依靠的宫女内宦又哪里有心思热闹。
“陛下,先皇七七之日未过,这宫里冷清些,都是奴婢们心思哀痛,无以为乐啊”高力的答案让杨智挑不出错处,也找不到发难的由头,只好闷闷不乐地和姜筠一道走回椒房殿,身为天子,过年时想热闹一番都无计可施,除夕夜里,长乐宫中处处透着的奇怪诡异,还有哀愁之意让杨智的不快多添了一分。
还未至入夜太深,杨智已经早早地选择就寝在椒房殿里,明日大朝时皇后的那身崭新凤袍挂在不远处,寝殿里灯火通明,金丝龙凤帷帐将帝后二人留在了那宽大的御榻之上。背对着杨智将长发整理好的姜筠不知为何突然叹起了气:“呼,陛下,今日母后问了老七家的事,陛下也是,怎么没告诉母后”
杨智在姜筠身后一手拨弄着她的一头长发,一手枕着自己的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臣妾还能怎么说?只说七弟刚刚率军回去,陛下也是昨个才收到七弟的折子”
“这些话骗不过母后的,朕是故意的,母后今年的所为,确实会伤了七弟的心”说话间,杨智的手已经从腰间的长发摸到了肩膀,然后用力一把,将姜筠揽到了怀里。
“臣妾虽不知母后做了什么,可臣妾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陛下和母后,不要再这样了,日后让外人说陛下不孝”
“若是日后叡儿长大了,你会为了叡儿,暗中做对不起朕的事么?”
“陛下说什么呢!”
除夕夜,身为九五之尊的杨智不能让这座冷冰冰的长乐宫里热闹起来,也不能让椒房殿里灯熄灭,就连在这御榻之外听房写下《起居注》的阉宦他都不能赶走。坐拥四海,君临天下,诸多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