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众人都未曾想过的场面,诏王刻意收敛亲自设下的家宴上,月依直接跑到了月赫身边坐下开始叫苦,而一直在想如何与自己儿子除去隔膜开口说话的月赫都险些没有接过,还是身着王袍的月腾亲自走上前去问道:“是么?二弟今日怎么欺负依儿了?大哥给你出口气”
家宴上,没有诏王与手握重兵的将军尊卑忌讳,只有兄弟,只有月家。
月鹄脸色虽然不好看,却还是恭敬地俯下身去,自月牙寨一别,真正地向诏王行了礼:“末将,见过大王”
“你我兄弟,不论这些”月腾伸手去将月鹄扶住,又被月鹄避开:“大王继位,我月家也和大宁一样读着宁人的诗书,穿着宁人的衣物,守着宁人的规矩,宁人最重尊卑礼法,末将,怎敢不守?”
月腾略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宁制郡王蟒袍,将手撤到身后:“这些是富国强兵的事,今日家宴,不论这些”
月腾坐回了自己的王椅上,月鹄才缓缓走到了月赫跟前喊道:“见过阿爹”
“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月赫说完,坐在月赫身边的月依仍旧不肯罢休地说道:“叔父,二哥欺负我,你不管了?”
月赫为南诏国相之后,多年蛰伏终于换来了今日意气风发一飞冲天,可对自己的儿子,仍旧是那样束手无策,只是声音低着,勉力抬起头看着身姿高大的月鹄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二哥说我嫁不出去,要他拿绑来才肯娶我,还得用刀逼着成亲”月依故意撒娇地说着,险些让月腾将刚刚饮下的半口茶吐了出来,逗得月赫也在哪儿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哪儿是欺负?要是真有这么一天,这也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应做的事”
反倒是月鹄较真了起来:“胡说,我哪里是这么说的”
“那二哥的意思是我骗了叔父和王兄咯?”月依向月鹄做了一个鬼脸,又转头对月赫说道:“叔父是信我还是信二哥?”
“当然是信依儿”见气氛稍稍缓和,月赫还装模作样地向月鹄呵斥道:“还不赶紧给依儿认错?我月家的郡主,怎么会愁嫁不出去?依儿也别怪他,从小打打杀杀惯了,不会说话,不知道轻重,哪儿有女儿家会听别人说自己嫁不出去不恼的?”
一身甲胄的月鹄也有样学样地俯下身和月依认了错:“是二哥错了,三妹莫怪”认完了错,刚刚月腾与月鹄的争执也就可以暂且搁置一片,一家人不说其乐融融,倒也没有太多你来我往。这是宁历的除夕夜,南诏与中州水乳交融多年,虽没有这个节日,但凉都城里也隐隐有过年热闹的欢愉,南诏安定,府库渐充,百姓安居乐业,这从前只有在大宁才能见到的火树银花凉都城里也不少了,那些在凉都城里的大宁商人一样像在故乡时,歇业,祭祀先祖,爆竹声声。
月家的家宴用到尽头,月腾一直藏着的话也就到了该说来的时候,他很想月鹄可以亲自去长安城走一遭,看看大宁究竟是怎样的国富民强,丢去那番与大宁一争高低的心思。用完了饭菜,月腾当即说道:
“二弟,大宁的事你也听说了,老皇帝驾崩了,楚王的哥哥做了皇帝,我南诏是藩属臣国,明日之后在大宁的土地上便会是新皇年号,新的朝廷。按规矩,新皇会遣使向我南诏报丧,颁赐祭祀之品”
月鹄立刻打断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月赫见机插话:“我南诏是臣国,要遣使入长安凭吊,觐见新皇,东羌城里传来消息,跟在木波身边的那个谋士已经说服了木波,东羌王府在准备木波入朝觐见的东西了,一面整顿兵马,一面变着法讨大宁新皇的欢心,乞求大宁的赏赐,这木波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见月鹄和月依仍是没有听明白,月赫才替月腾将话说到了要害处:“所以我南诏入长安面圣的人,应当不逊东羌,往来千里奔波,舟车劳顿,大王自是去不得,我”
“如今国中之事离不开王叔,王叔也老了,一样经不得这番折腾,我打算让你为使,带着国书去长安觐见大宁新皇,申老将军会随你一道去”
月鹄有些不快,举起眼前的酒壶猛喝了一口后重重地砸在了桌上,起身说道:“大王这是让我回来商量,还是大王已经想好了,若是商量,我不愿去,若是大王的王命,末将遵命就是”
“二弟!”月腾起身喝住了想要离开的月鹄:“月牙寨中的边军本就是为防备东羌和大宁准备的,如今大宁刚刚在北面征讨大败,丧城失地,又是老皇帝国丧,礼仪之邦断然不会出兵,木波更是亲自入朝,东羌也自然不敢擅动。我才敢让你去长安,走一趟长安,好好看看大宁的皇都繁华,好好看看大宁是何等的强盛,我南诏区区三州之地与大宁作对只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次你也不会相信我,那你便亲自去看看,我会请大宁天子封你做我南诏大将军”
“大哥”月鹄一样毫不退让:“我南诏的大将军,什么时候要大宁的皇帝来封了?若是这样,末将不做也罢”
“鹄儿”月赫见机也是直挺挺的站了起来训斥道:“这是关乎我南诏百万子民安危的大事,不愿去便不愿,不可对大王无礼,我本就不盼着你去,去了惹恼大宁天子降罪南诏反倒是让我南诏受累,无非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再去一次长安而已,又有何妨?枉大王今日还告诉我,你会以南诏为重,摒弃一己私怨,接过这番重任,今日看来,你还是个孩子心性,徒有匹夫之勇,一无见识,二无远谋,有你做我南诏的大将军,才是我南诏之祸!”
月赫从未向月鹄说过这么重的话,记事之后第一次被自己父亲如此体无完肤的唾骂了一遭的月鹄也有些愣在当场,正要作怒时,又是月腾打起了圆场:“二弟,叔父是一时气话,不愿去便不去,勿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我月家走到今日,靠的是祖祖辈辈勠力同心,从无同室操戈之祸才换来了今日的一统南诏,今日就到此处吧,你先去看看叔母,她入了冬染了些风寒,可是念叨你好久了”